《五瓣莲:从琴房到鸟巢》
春分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琴房,老墙根的青苔吸饱了夜露,泛着油润的墨绿。
阮音握着竹刷蹲在井台边,蓝布袖管挽到手肘,刷洗着去年腌菜用的陶瓮。瓮沿残留的白霜在清水中化开,混着井台边野薄荷的气息,酿成一缕微苦的清香。
“这陶瓮得用淘米水养三天,”温砚戴着灰布头巾,手指捏着麻绳在屋檐下晾晒蚕茧,“后山的野蚕又做茧了,张大爷家的小孙女吵着要学抽丝。”老太太膝头放着个竹匾,十几颗雪白的蚕茧在晨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旁边还搁着本边角卷起的《天工开物》。
野荞趴在阁楼的木梯上,修补着漏雨的窗棂。腐朽的木片被新竹条替换,榫卯咬合时发出“咔嗒”轻响。“这扇窗比我年纪都大,”她用小刀削去多余的竹屑,“修好后,月光就能完整地洒在汀兰的小床上。”窗台下的旧木箱里,藏着她偷偷收集的各色琴弦,像珍藏着整个春天的音符。
云岫的爹背着竹篓进门,篓口探出几株带土的蕨类植物。“山崖背阴处挖的骨碎补,”老爷子把植物小心地搁在墙角,“晒干了泡酒,治腰疼最灵。”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采的棠梨花,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还沾着细密的水珠。
汀兰蹲在墙根,用树枝轻轻拨开青苔。她突然眼睛发亮,从饼干盒里掏出个东西,放在阮音掌心——是片巴掌大的菌盖,灰褐的表面布满龟裂纹路,边缘还粘着几粒不知名的种子。小姑娘用手语比“小伞”,又指指陶瓮,睫毛在薄雾中凝着细碎的水珠。
灶台上的砂锅咕嘟作响,云岫正在炖春笋腊肉。春笋切成滚刀块,吸饱了腊肉的咸香,汤汁浓稠得能挂在勺壁。她撒一把晒干的紫苏叶,紫红色的叶片在汤中舒展,把整个厨房都熏得暖烘烘的。“等下给野荞妈盛碗清汤,”她用木勺撇去浮沫,“护工说老太太最近咳嗽。”
野荞妈被护工搀着进来时,手里攥着块蓝布,上面绣着半朵未完成的鸢尾花。“帮我把这朵花绣完,”老太太坐在藤椅上,银针在布满老年斑的手指间穿梭,“绣好了缝在蚕茧香囊上,能驱虫。”她的动作迟缓,却固执地将每一针都扎得端正,老花镜滑到鼻尖也浑然不觉。
温砚把蚕茧放进陶瓮,倒入半锅清水。“汀兰来帮忙生火,”她递给小姑娘一把松针,“咱们煮茧抽丝,做条丝巾给云岫当生日礼物。”小姑娘蹲在煤炉前,认真地将松针塞进炉膛,火苗窜起的瞬间,映得她的眼睛亮如星辰。
沈砚之踩着露水赶来,手里拎着个檀木盒,里面装着几支狼毫毛笔,笔杆上刻着古朴的莲花纹。“我妈说琴房该添些文房西宝,”他把盒子放在窗台,目光落在砂锅里的春笋腊肉,“每次来都觉得,这里连空气都能下酒。”云岫的爹笑着往他手里塞了朵棠梨花,说:“闻闻,比香水还清甜!”
暮色漫进院子时,陶瓮里的蚕茧己煮得绵软。阮音取出茧子,在清水里轻轻抽丝,雪白的丝线在指间缠绕,渐渐织成薄如蝉翼的绢。野荞调好吉他弦,对着爬满青苔的老墙轻轻拨弦,新谱的《苔痕曲》混着晚风,惊起了藏在瓦当后的雨燕。
煤炉上的春笋腊肉咕嘟冒泡,香气混着蚕丝的焦香、棠梨花的清甜,把微凉的春夜烘得暖意融融。汀兰举着菌盖,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笑声惊飞了停在榆钱树上的麻雀。阮音望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日子就像老墙上的青苔,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默默生长,却终将在某个清晨,绽放出整个春天的生机。
夜色渐深,野荞坐在阁楼窗边弹吉他,琴弦拨动间,一首《春痕谣》缓缓流淌。温砚戴着老花镜,继续绣着鸢尾花,银针穿梭的“沙沙”声与琴声交织。云岫把剩下的春笋腊肉装罐,准备给值夜班的医生送去。汀兰趴在窗台上,看着月光给菌盖镀上银边,饼干盒里的种子仿佛也在等待破土的时刻。
沈砚之帮忙收拾桌椅,目光落在墙角的旧画架——那是琴房最早的物件之一,画布早己泛黄。他犹豫片刻,开口道:“市里要办非遗生活美学展,想邀请琴房展示蚕桑技艺和传统食疗。”汀兰兴奋地用手语比划出大大的舞台,眼睛亮得像浸在蜜罐里的黑葡萄。野荞轻抚吉他琴弦,笑道:“咱们再排几个诗意的曲子,让老手艺在月光下跳舞。”
煤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众人的脸庞泛起暖光。
阮音添了把干艾草,清香混着暖意弥漫开来。她忽然明白,琴房的春天不仅藏在春笋腊肉的醇香、蚕丝绢的柔软里,更藏在这些不期而至的邀约、满怀热忱的回应中。
那些被时光遗忘的角落,正因为大家的坚守与热爱,悄然绽放成岁月里最美的花,如同苔痕里的春迹,微小却坚韧,沉默却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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