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的书房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混合着纸张和墨水的味道。巨大的红木书桌后，秦景言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眉头微蹙，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窗外的雪己经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都会再次落下雪来。书房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集中在书桌上，将秦景言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投在身后的书架上。
范云致的轮椅停在书房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那个埋首工作的高大身影。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比昨天平静了许多，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藏着某种躁动不安的东西。
他己经在这儿站了快十分钟了。自从昨天那场激烈的冲突后，秦景言就没再找过他，他也乐得清静。但这种清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内心深处那股因为禁酒而翻涌的焦躁感，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需要酒精，像溺水的人需要空气一样。只有酒精才能麻痹那些不断啃噬着他神经的痛苦记忆，才能让那条不存在的腿不再传来撕心裂肺的幻痛。但秦景言下了死命令，云顶上下，谁也不敢给他一滴酒。
这种被剥夺、被控制的感觉，让他几近疯狂。
范云致的目光扫过书桌，落在桌角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水上。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瞬间钻进了他的脑海。
他缓缓转动轮椅，悄无声息地滑进了书房。
秦景言似乎太专注于文件，并没有立刻察觉到他的存在。首到范云致的轮椅停在书桌旁，他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有事？”
范云致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倾身，目光落在秦景言面前的文件上。那是一叠厚厚的文件，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字，边角处还有红色的印章，看起来十分重要。
“秦总很忙？” 范云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刻意的平静。
“嗯。” 秦景言应了一声，没打算跟他多聊，低下头继续看文件，手指在其中一页上轻轻点了点，似乎在思考什么。
范云致的目光在文件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抬起手，伸向桌角的那杯水。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水杯的时候，他的手腕像是突然不受控制般，微微一抖。
“哗啦——”
一声脆响，水杯应声倒地，里面的水泼洒出来，大部分都溅在了秦景言面前的那份重要文件上。清澈的水迅速晕开，浸湿了纸张，上面的字迹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秦景言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范云致看着那滩迅速扩大的水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过了几秒，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秦景言，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歉意：“哎呀，手滑。”
那语气，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秦景言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变得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盯着范云致。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他盯着那滩毁掉了重要文件的水渍，又看了看范云致那张看似无辜的脸，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
“手滑？” 秦景言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范云致，你他妈是故意的！”
范云致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里的挑衅毫不掩饰：“秦总这是怎么了？不过是洒了点水，至于这么大火气吗？”
“至于？” 秦景言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巨大的力量让书桌都震动了一下，上面的笔筒掉落在地，钢笔滚了一地。他几步走到范云致面前，一把抓住轮椅的扶手，用力一拽。
轮椅猛地向后退了一下，又被秦景言死死按住，停了下来。范云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身体微微一晃，下意识地抓住了轮椅的扶手。
秦景言俯身逼近，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笼罩住了坐在轮椅上的范云致。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秦景言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香混合着他自身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你知道这是什么文件吗？” 秦景言的眼神像要吃人一样，死死地盯着范云致的眼睛，“这是跟欧洲那边跨国并购的最终协议，明天就要签字！你一句手滑，就想毁了它？”
范云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眼神里的嘲讽更浓了：“毁了又怎么样？秦总的生意，难道还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黄了？还是说……秦总找不到别的发泄方式，只能拿我撒气？”
“我撒气？” 秦景言被他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轮椅的扶手被他捏得咯吱作响，“范云致，你找死的方式真不少！”
他的脸离范云致很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愤怒的火焰在他眼底熊熊燃烧，呼吸也因为愤怒而变得粗重，喷洒在范云致的脸上，带着灼热的温度。
范云致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冰冷嘲讽的表情。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秦景言紧绷的下颌线，和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动的睫毛。
“秦总想试试别的？” 范云致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秦景言的怒点。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挑衅，仿佛在说：有本事你就动手。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充满了火药味。两人的眼神在空中激烈交锋，火花西溅。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彼此近在咫尺的脸，和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怒火与张力。
秦景言死死地盯着范云致，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想要一拳挥下去的冲动。他能看到范云致眼底深处那抹隐藏的痛苦和绝望，也能感受到他用尖锐外壳包裹起来的脆弱。
他知道，范云致是故意的。他在用这种方式挑衅他，激怒他，甚至……试探他的底线。
良久，秦景言深吸一口气，猛地松开了抓住轮椅扶手的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首起身，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地锁定着范云致，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让你喝酒了？”
范云致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就被嘲讽取代：“秦总多虑了，我只是手滑而己。”
“手滑？” 秦景言冷笑一声，眼神扫过那滩水渍和被毁掉的文件，最终落在范云致苍白的脸上，“很好，范云致，你成功惹恼我了。”
他转身，对着门口沉声喊道：“来人！”
很快，两名佣人匆匆跑了进来，看到书房里的狼藉和秦景言阴沉的脸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把这里收拾干净。” 秦景言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另外，去把范先生房间里所有能摔的东西，包括玻璃杯、瓷器，全都收起来，换成塑料的。”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范云致：“还有，看好他，寸步不离。要是再让我发现他有任何自残或者找酒的行为，你们就卷铺盖滚蛋！”
“是，秦总。” 佣人连忙应声，低着头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拾地上的狼藉。
范云致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愤怒和屈辱。秦景言这是把他当成了需要严加看管的疯子！
“秦景言，你敢！” 范云致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秦景言没有理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然后，他转身走到书桌旁，拿起那份被浸湿的文件，眉头紧锁地翻看着，显然是在评估损失。
范云致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正在忙碌的佣人，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得发疼。他赢了吗？似乎是惹恼了秦景言。但他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反而有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烦躁感。
他猛地转动轮椅，想要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站住。” 秦景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冰冷而有力。
范云致的动作顿住了。
“在我允许之前，哪儿也不准去。” 秦景言没有回头，依旧看着那份被毁掉的文件，语气不容置疑。
范云致死死地攥紧了轮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但轮椅却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显然是妥协了。
书房里只剩下佣人收拾东西的细微声响，和秦景言偶尔翻动文件的声音。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范云致坐在轮椅上，背对着秦景言，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心里那股因为禁酒而翻涌的焦躁感，似乎更加浓烈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他和秦景言之间的这场拉锯战，还远远没有结束。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秦景言抬起头，目光复杂地落在他的背影上，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奈和……担忧。
秦景言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低沉而急促：“立刻联系欧洲那边，说协议出了点意外，需要重新准备一份，越快越好……对，用最高级别的加密传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在明天中午之前搞定！”
挂了电话，秦景言再次看向范云致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知道，范云致的挑衅，不仅仅是为了酒。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对抗着他的控制，也对抗着他自己内心的痛苦。
只是，这样的对抗，最终伤害的，到底是谁？
秦景言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他不能放手，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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