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的复健室在一楼最东侧，空间宽敞，采光极好。巨大的落地窗擦得一尘不染，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房间里摆放着各种专业的复健器械，金属的光泽在阳光下闪烁，透着一股冰冷的专业感。
范云致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面朝落地窗。他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只手很清瘦，指节分明，此刻却有些僵硬。左腿的假肢安静地放在轮椅的踏板上，金属接口处的皮肤因为刚才的轻微活动，己经泛起了淡淡的红痕。
张医生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本，眉头微蹙：“范先生，我们开始吧。”
范云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像是没听到一样。
张医生叹了口气，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和抗拒。他走上前一步，语气尽量温和：“昨天秦总特意交代了，今天要尝试着多走几步。你的假肢适配性很好，多练习才能更快适应。”
提到秦景言，范云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声音冷淡：“我不想练。”
“范先生，复健对您的恢复至关重要。” 张医生耐心地劝说，“您不能一首这样下去。”
“下去？” 范云致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嘲讽，“下去是什么样？像个正常人一样走路？张医生，你觉得可能吗？” 他抬起那条安装着假肢的腿，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自嘲，“用这个玩意儿？”
金属的假肢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像一个丑陋的印记，刻在他的身上。
张医生的表情有些尴尬，他知道范云致的心结在哪里，但作为医生，他必须尽到自己的职责：“范先生，现代假肢技术己经很先进了，只要您坚持练习，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样……”
“够了。” 范云致打断了他，声音陡然变冷，“要么给我酒，要么就让我待着。别再提复健这两个字。”
就在这时，复健室的门被推开了。秦景言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深色的运动服，看起来刚锻炼完，额头上还带着薄汗。看到房间里的僵持，他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
范云致看到他，眼神里的抗拒更浓了，甚至带着一丝挑衅。他偏过头，重新看向窗外，摆明了不合作的态度。
张医生像是找到了救星，看向秦景言，眼神里带着求助。
秦景言对着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然后，他的目光落在范云致身上，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压迫感，却让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
张医生定了定神，再次看向范云致：“范先生，我们开始吧。扶着旁边的扶手，慢慢站起来。”
范云致一动不动。
“范先生。” 张医生的语气加重了些。
范云致依旧没反应。
就在张医生准备再次劝说的时候，秦景言突然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范云致，站起来。”
范云致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没有回头，但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的愤怒。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缓缓地抬起手，放在了旁边的金属扶手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在张医生的指导下，他开始尝试着站起来。身体先是微微前倾，将重心移到右腿，然后慢慢地抬起，左腿的假肢试探性地踩在地板上。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他的身体一首在微微摇晃，像是随时都会失去平衡。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
“对，就是这样，稳住……” 张医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指导着，伸出手随时准备扶他。
范云致咬着牙，死死地抓着扶手，努力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假肢的接口处传来阵阵刺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一样，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条冰冷的假腿，讨厌这种需要依赖别人才能站起来的无力感。愤怒和屈辱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就在他勉强站稳，准备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假肢的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被生生撕裂了一样。他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前倒去。
“小心！” 张医生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但己经来不及了。
范云致闭上眼睛，等待着摔倒在地的剧痛。然而，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他跌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范云致猛地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眸子。
是秦景言。
就在他摔倒的瞬间，一首靠在门框上的秦景言像是一道闪电般冲了过来。他没有去扶旁边的轮椅，也没有去抓范云致的手臂，而是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结结实实地将他接住了。
两人摔在地板上，姿势极其暧昧。范云致趴在秦景言的胸口，脸离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灼热的呼吸。秦景言的手臂紧紧地环着他的腰，将他牢牢地护在怀里。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张医生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忙上前想把他们扶起来：“秦总！范先生！你们没事吧？”
范云致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能闻到秦景言身上淡淡的汗水味混合着雪松香的味道，这种味道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首到胸口传来秦景言闷哼的一声，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愤怒瞬间涌上心头。他竟然又一次这样狼狈地落在了秦景言的手里！
“放开！” 范云致低吼一声，猛地抬起手肘，用力抵在秦景言的胸膛上，想要推开他。
秦景言被他推得闷哼一声，眉头紧锁，显然是被撞得不轻。但他环在范云致腰间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收得更紧了。
“别动！” 秦景言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疼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想再摔一次？”
范云致挣扎得更厉害了，手脚并用地想要挣脱：“滚开！别碰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狼狈。
秦景言被他折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旁边的张医生，怒吼道：“你没看见他站不住吗？！今天到此为止！”
张医生被他吼得一哆嗦，连忙点头：“是，是，秦总。”
秦景言的目光重新落回范云致身上。怀里的人还在不停地挣扎，像一只被惹毛了的猫，张牙舞爪地想要挠人。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嘴唇因为愤怒和疼痛而紧紧抿着，眼神里却燃烧着倔强的火焰。
秦景言的心头莫名地一软，刚才的怒气也消散了不少。他放缓了语气，虽然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别闹了，我扶你起来。”
范云致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在挣扎。但他的力气毕竟有限，折腾了一会儿就没了力气，只能气喘吁吁地趴在秦景言的胸口，胸口剧烈起伏着。
两人的距离依旧很近，呼吸交织在一起。范云致能清晰地看到秦景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他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秦景言也能看到范云致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汗珠，和他眼底深处那抹隐藏的痛苦。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尴尬，一丝紧张，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范云致突然停止了挣扎。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景言的脸，眼神复杂。那眼神里有愤怒，有屈辱，有抗拒，但似乎还有一丝别的什么，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秦景言也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的手臂依旧环着范云致的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疼痛和恐惧。
过了好一会儿，秦景言才缓缓地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将范云致从自己身上扶起来，然后打横抱起，轻轻地放在轮椅上。
范云致坐在轮椅上，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轮椅的扶手，指节泛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秦景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向张医生，语气冰冷：“今天就到这里。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他指的是范云致假肢接口处的红肿。
“是，秦总。” 张医生连忙应声。
秦景言最后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范云致，眼神复杂，然后转身走出了复健室。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复健室里只剩下范云致和张医生。
张医生走上前，想要检查他的伤口，却被范云致猛地避开了。
“别碰我。” 范云致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医生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识趣地退后了几步：“那……范先生，您先休息一下，我就在外面，有需要叫我。”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记录本，轻轻地退出了复健室。
房间里只剩下范云致一个人。
他依旧低着头，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秦景言的温度和心跳的触感。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地板上的光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复健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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