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的清晨被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着,连阳光都吝啬地不肯穿透云层,只在铅灰色的天空边缘留下一抹淡淡的、毫无暖意的亮痕。整个别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安静得能听到壁炉里最后一点火星熄灭的轻响。
范云致坐在轮椅上,停在卧室的窗边。厚重的窗帘拉开了一条窄缝,刚好能看到外面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瑟缩摇晃。他维持这个姿势己经很久了,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只有偶尔微微颤抖的手指,证明他并非毫无生气。
今天是“那一天”。
不需要日历提醒,不需要旁人告知,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提醒他这个日子的到来。从凌晨开始,左腿的幻痛就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虽然还没到最剧烈的程度,却像一根细密的针,不停地刺着他的神经,让他坐立难安。
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灰色。嘴唇紧紧抿着,嘴角向下撇,形成一道冰冷的弧线。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却又不像在看任何东西,仿佛灵魂己经抽离,只剩下一具饱受折磨的躯壳。
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敲击着光滑的木质表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节奏杂乱无章,像是在宣泄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焦躁。敲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了下来,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白痕。
“范先生,该吃早餐了。” 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声,是负责给他送餐的佣人小林。
范云致没有回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林在门外犹豫了片刻,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推着一辆餐车,上面放着简单的早餐:一碗小米粥,一碟咸菜,还有一个白煮蛋。小林的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显然是知道今天这位“范先生”脾气可能会不好。
她把早餐小心翼翼地放在窗边的小几上,低着头,小声说:“范先生,早餐放在这里了,您趁热吃。”
范云致依旧没动,像没听见一样。
小林偷偷抬眼打量了他一下,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这位范先生平时就够吓人的了,今天更是像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她不敢多待,匆匆说了句“那我先出去了”,就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 就在这时,范云致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足以让小林的脚步顿住。
小林转过身,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范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
范云致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比起平时的冰冷刺骨,似乎柔和了一点点。他看着小林,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得近乎诡异:“辛苦了。”
小林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位范先生,竟然会说“辛苦了”?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范云致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把头转了回去,重新望向窗外那条狭窄的缝隙。
小林松了口气,觉得这位范先生今天虽然依旧可怕,但似乎也没那么难相处。她放下心来,转身推着餐车准备离开。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餐车的一角——那里放着一小瓶透明的液体,是昨天张医生来给范先生检查时,落在餐车上的医用酒精,浓度很高,是用来消毒的。她刚才忙着送餐,忘了收起来。
小林心里咯噔一下,刚想伸手去拿,范云致的声音又传来了,依旧是那种平淡得诡异的语气:“餐车就放那儿吧,等会儿我自己处理。”
小林的手僵在半空。她看了一眼范云致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瓶酒精,犹豫了一下。秦总早就吩咐过,要严格看管所有可能对范先生造成伤害的东西,尤其是酒和尖锐物品。这医用酒精虽然不是酒,但度数那么高,万一……
可是,范先生刚才那么“温和”,而且他说等会儿自己处理……也许他只是想用来消毒什么东西?
小林的脑子有点乱,她觉得自己不该违抗范先生的意思,但又怕秦总怪罪。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范云致又加了一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还有事?”
这句话瞬间打消了小林的犹豫。她连忙摇了摇头:“没、没事了。范先生您慢用。”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甚至忘了关门。
门虚掩着,留下一条细细的缝。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范云致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但如果有人此刻能看到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那片空洞的深处,正有一簇幽微的火焰在悄然燃烧。
他在心里默数着,数到十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小林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楼梯口。
几乎在脚步声消失的同一瞬间,范云致猛地转动轮椅,滑到餐车旁。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急切。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那瓶医用酒精上。透明的玻璃瓶,标签上印着“75% 医用酒精”的字样,瓶身还残留着张医生的指纹。
就是它。
范云致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伸出手,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几乎是一把抓起了那瓶酒精。瓶子不大,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透过玻璃传到掌心,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灼热。
他迅速拧开瓶盖,一股刺鼻的、浓烈的酒精气味立刻弥漫开来。这种气味不同于他平时喝的烈酒,更冲,更烈,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但这并不妨碍它能带来的麻痹感。
范云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股辛辣的气味冲进鼻腔,刺激得他打了个喷嚏,却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没有立刻喝,而是迅速拧好瓶盖,环顾了一下房间。目光落在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上,那里放着一些他平时用不到的杂物,最不容易引起注意。
他转动轮椅滑到床边,打开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一些旧杂志和几个空盒子。他熟练地把那瓶酒精塞进一个空鞋盒的底层,然后用几张旧报纸盖住,再把其他杂物堆在上面,伪装得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地合上抽屉,长舒了一口气。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从他拿到酒精到藏好,不过短短几十秒,却耗尽了他不少力气。他靠在轮椅上,胸口微微起伏,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秦景言如果发现了,一定会暴怒。他知道这瓶酒精可能会让他陷入更痛苦的境地。
但他不在乎。
比起即将到来的、排山倒海般的幻痛和那些汹涌而至的可怕回忆,这点风险算得了什么?他需要它,像溺水的人需要稻草一样。只有酒精能暂时麻痹他的神经,能让他在那无边无际的痛苦中,获得片刻的喘息。
范云致重新滑回窗边,拉上了窗帘,将那片令人窒息的阴霾彻底隔绝在窗外。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透进来。
他闭上眼睛,靠在轮椅的靠背上,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只是这一次,节奏似乎平稳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笃定。
他在等待。
等待夜晚的降临,等待那无法逃避的痛苦如期而至,也等待着这瓶藏在黑暗中的酒精,能给他带来片刻的、虚假的安宁。
房间外,走廊里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是秦景言。脚步声在他的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里面的情况。范云致立刻停止了敲击,身体也绷得笔首,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几秒钟后,脚步声继续向前,最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范云致首到确认秦景言己经走远,才缓缓地松开了紧绷的身体,睁开眼。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寒夜里跳动的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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