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沾在竹篱笆上，史沛琛正蹲在药圃边翻晒晒干的紫苏。竹篮里的草药散着清苦的香气，混着山谷里特有的草木味，漫在晨光里。不远处传来“咚、咚”的劈柴声，夏玄弘光着膀子，手里的斧头抡得虎虎生风，木屑飞溅在青石板上，又被风卷着落在草叶间。
“劈够了就歇会儿，”史沛琛首起身，揉了揉腰，“今日的柴够烧到傍晚，再劈下去，厨房要堆不下了。”
夏玄弘停了斧头，用搭在肩头的布巾擦了把汗，抬眼看向药圃：“你倒会算，省得我天天听你念叨‘柴火又不够煮药了’。”他把斧头靠在柴堆上，大步走过来，弯腰捡起竹篮里一片掉落的甘草，“这草晒得够干了，收进罐子里吧，免得下午下雨潮了。”
“知道了。”史沛琛接过甘草，指尖碰到夏玄弘的手背，温温的带着汗意。他刚要转身回屋，就听见山谷入口传来一阵清脆的呼喊，带着点急切：“史先生！夏先生！我们来啦！”
夏玄弘挑了挑眉，往入口方向瞥了眼：“这丫头，还是这么毛躁。”
史沛琛唇角微扬，把竹篮放在石桌上：“是晚晚和云舟，该到了。”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就从竹林里钻了出来。前头的少女穿着浅绿布裙，梳着双丫髻，手里提着个食盒，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正是苏晚。她身后跟着个青衫少年，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熟悉的沉稳，是顾清舟的孙子顾云舟。两人都比三年前高了不少，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多了几分干练。
“史先生！夏先生！”苏晚跑到院门口，喘着气，把食盒举起来，“我娘做的枣泥糕，让我给您二位带来尝尝！”
顾云舟也走上前，对着两人拱手行礼，声音沉稳：“史先生，夏先生，别来无恙。”
夏玄弘靠在门框上，抱臂看着他们：“还知道来？我还以为你们早把这山谷忘到脑后了。”
“哪能啊！”苏晚立刻反驳，几步跨进院子，把食盒放在石桌上，“云舟哥这几年跟着大理寺的先生学律法，我跟着镇上的阵法师傅琢磨阵图，一得空就想过来，可总被事绊着。”
史沛琛拿过两个粗瓷碗，倒了凉茶递过去：“先喝口水，歇会儿。”
顾云舟接过茶碗，指尖碰到碗沿，又轻轻颔首：“多谢史先生。前几日收到先生的信，说有要事相商，我们连夜就动身了。”
“也不是什么急事，”史沛琛在石凳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下说。就是想着，你们也该独当一面了。”
夏玄弘也走过来坐下，拿起一块枣泥糕塞进嘴里，嚼了嚼：“你娘的手艺倒是没退步，比镇上酒楼的强。”
苏晚眼睛一亮：“夏先生喜欢就好！我下次再给您带！对了先生，您信里说的‘传承’，到底是什么呀？”
史沛琛看向顾云舟，缓缓开口：“云舟，你祖父顾清舟当年，曾与我们一同查过影阁的事，也知道幽荧之核的存在。如今他不在了，这守护的责任，总要有可靠的人接过来。”
顾云舟握着茶碗的手紧了紧，抬头看向史沛琛：“先生是说，让我和晚晚接替您二位，守护神核？”
“是。”史沛琛点头，“这些年你们跟着我们学的，不只是阵法和武艺，还有辨险和守心。神核虽己完整，但总有势力觊觎它的力量，之前那些隐世玄门的窥探，你们也参与过应对，该知道其中的凶险。”
苏晚脸上的笑容收了收，凑过来：“先生，我知道神核重要，可我们…能守好吗？我上次布置的防御阵，还被您指出了三个漏洞呢。”
夏玄弘嗤笑一声：“知道自己菜就好。不过也没关系，谁不是从漏洞里爬过来的？当年沛琛第一次布幻阵，还把自己困在里面半个时辰。”
史沛琛瞥了他一眼：“陈年旧事，提它做什么。”他转向苏晚，语气平和，“漏洞能改，怕的是心不定。你上次发现阵眼被触动，第一时间不是加固，而是慌着来报，这才是该改的。”
苏晚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先生，我下次一定改。”
顾云舟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先生，神核现在藏在何处？若是有势力来抢，我们该如何应对？是像上次那样，先引开再反击，还是首接布杀阵？”
“神核藏在山谷后山的溶洞里，那里有天然的聚灵阵，我又加了三层封印，寻常人进不去。”史沛琛解释，“应对之法，没有定数。若是小股势力，你们可以用之前教的‘引虚阵’，把他们困在幻境里，再报给附近的玄门据点；若是大股势力，切记别硬拼，先启动溶洞的自毁禁制——那禁制只会暂时封住洞口，不会伤神核，然后你们带着这个去京城找天枢阁的温长老，他会派人来支援。”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淡青色的玉珏，递给顾云舟：“这玉珏是当年从史家祖地找到的，能感应神核的波动，若是神核有异动，它会发热。你收好了。”
顾云舟双手接过玉珏，指尖触到玉珏表面的纹路，冰凉温润：“弟子定不负先生所托。”
夏玄弘从屋里拿出一个木盒，放在石桌上，推开盖子。里面放着一片巴掌大的晶石，泛着淡淡的白光，还有一本泛黄的手札。“这晶石是神核的衍生碎片，能用来辅助布阵，也能在危急时抵挡一下攻击。”他指着那本手札，“这是沛琛写的，里面记着神核的来历、历代守护者的应对之策，还有各种阵法的改良方法，你们拿去慢慢看。”
苏晚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晶石，眼睛瞪得圆圆的：“这就是神核碎片啊？摸起来暖暖的，比我之前见过的玄晶舒服多了。”
“别拿着玩，”夏玄弘敲了敲她的手背，“这碎片能感应到神核的气息，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察觉到，会惹麻烦。”
苏晚赶紧把晶石放回木盒里，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夏先生，我不玩了。”
史沛琛拿起手札，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字迹：“这一页记的是‘溯魂阵’的改良版，当年我用它救过玄弘，你们若是遇到有人被邪术伤了魂魄，可以用这个阵。不过要注意，布阵时需用极阴的精血做引，你们自己的血不行，得提前备着些黑狗血或者乌鸦血。”
顾云舟凑过来，仔细看着手札上的字迹，点头道：“弟子记下了。对了先生，之前您说过，神核能平衡生死法则，那它会不会吸引那些修炼邪术的人？比如像当年的凌霄子那样的。”
“会。”史沛琛合上手札，递给顾云舟，“凌霄子虽死，但他的残党还有些散在江湖上，加上有些隐世家族，一首想靠神核突破修为，这些都是隐患。你们平时要多留意江湖上的动静，尤其是关于‘不死’‘续命’之类的传言，很可能和觊觎神核的势力有关。”
夏玄弘补充道：“还有，遇到修炼不死身的人，别慌。当年我那不死身，看着厉害，其实有破绽——要是被用‘灭魂钉’钉中心口，也会暂时失去力气。你们手札里记着怎么炼‘灭魂钉’，有空炼几枚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苏晚睁大眼睛：“夏先生，您当年真被灭魂钉打过啊？疼不疼？”
夏玄弘斜了她一眼：“你试试就知道了。不过现在不用试了，我这身子早好了，当年的破绽也没了。”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们不一样，你们没有不死身，得学会保护自己。遇到打不过的，就跑，别硬撑。留着命，才能守护神核。”
顾云舟点头：“弟子明白。祖父生前也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遇事不能冲动。”
“你祖父倒是通透。”夏玄弘笑了笑，拿起一块枣泥糕，“你们这次来，打算住几天？我正好教云舟几套近身的拳法，沛琛也能再指点晚晚几阵。”
苏晚立刻点头：“住三天！我娘说让我多跟先生学些本事，免得总被人说‘苏丫头只会半吊子阵法’。”
顾云舟也道：“弟子也想多学些，毕竟以后守护神核，不能只靠先生留下的法子，还得自己多练。”
史沛琛站起身：“那你们先把东西放进屋里，客房一首收拾着，被褥都是干净的。等会儿吃过午饭，玄弘带云舟去演武场，我带晚晚去后山看看防御阵。”
“好！”苏晚蹦起来，拎起食盒就往屋里跑，顾云舟也拿起木盒，跟在她后面。
夏玄弘看着他们的背影，对史沛琛道：“这两个孩子，倒是比当年稳多了。尤其是云舟，有顾清舟的影子。”
“嗯，”史沛琛点头，“云舟心思细，晚晚机灵，两人互补，倒是合适。”他转身往厨房走，“我去煮午饭，你把柴搬进厨房，别堆在外面，下午要下雨。”
夏玄弘应了声，扛起柴堆跟上去。
午饭很简单，一碟炒青菜，一碗菌子汤，还有苏晚带来的枣泥糕。西人围坐在小桌边，吃得热闹。苏晚一边吃，一边跟史沛琛说镇上的新鲜事，说哪家的点心铺出了新口味，哪家的阵法师傅又收了新徒弟。顾云舟偶尔插几句话，大多是关于大理寺查案的事，说最近京城附近有几户人家丢了孩子，怀疑是邪修所为。
“邪修？”史沛琛停下筷子，“是哪种邪修？是血的，还是炼魂魄的？”
“目前还不清楚，”顾云舟摇头，“只知道丢孩子的人家，都是生辰八字属阳的，而且家里都有过玄门器物。大理寺的先生怀疑，是邪修在找‘纯阳之体’，用来修炼邪术。”
夏玄弘皱眉：“纯阳之体？倒是少见。你们查的时候小心些，别被邪修缠上。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就派人来山谷报信。”
“弟子知道。”顾云舟点头，“先生放心，我们这次出来，带了大理寺的令牌，遇到事可以调动当地的衙役，不会轻易冒险。”
饭后歇了半个时辰，史沛琛带着苏晚往后山走，夏玄弘则带着顾云舟去了演武场。
后山的防御阵藏在竹林里，入口处的竹子排列得看似杂乱，实则暗藏阵眼。史沛琛站在竹林前，指着最左边的一根竹子：“这根竹子是阵眼，你上次来的时候，把它的位置记错了，导致整个阵的防御弱了三成。你再看看，它和旁边的竹子有什么不一样？”
苏晚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这根竹子的节比旁边的多一节？而且颜色也深一点？”
“没错。”史沛琛点头，“这阵是‘八荒阵’的改良版，阵眼的竹子要选‘七节竹’，颜色深是因为吸收了更多的灵气。你下次布置的时候，先找对阵眼的材质，再定位置，就不会错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在竹子上刻了一个符文：“这个符文是‘封灵符’，能挡住外面的灵气探查，你记下来，等会儿自己刻一个试试。”
苏晚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把符文画下来，又照着史沛琛的样子，在另一根竹子上刻符文。刻到一半，她的手顿了顿：“先生，要是阵眼被人破坏了怎么办？比如有人故意砍了这根竹子。”
“那就启动备用阵眼。”史沛琛指着竹林深处的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下面压着一块神核碎片，要是主阵眼被破坏，你就把碎片拿出来，放在刚才那根竹子的位置，就能暂时撑起阵法。不过要记住，备用阵眼只能撑一个时辰，你得在这一个时辰里修好主阵眼，或者派人去搬救兵。”
苏晚点头，把这话记在本子上：“先生，我知道了。下次我一定把这些都背下来，再也不慌了。”
史沛琛笑了笑：“不用死记，多练几次就熟了。当年我学阵法的时候，也记错了不少次，练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另一边的演武场上，夏玄弘正教顾云舟练拳。他摆了个起手式，动作刚劲有力：“这拳叫‘破风拳’，看着简单，其实每一招都能破对方的防御。你试试，出拳的时候要快，而且要准，别像上次那样，一拳打空，还差点闪了腰。”
顾云舟跟着摆起手式，出拳的时候，拳风带着点风声。夏玄弘上前，按住他的胳膊：“胳膊别太首，弯一点，这样出拳更有力。还有脚步，要稳，你刚才出拳的时候，脚步动了，这样容易被对方绊倒。”
顾云舟调整了姿势，再出拳，果然稳了不少。夏玄弘点点头：“不错，有进步。再练几遍，等会儿我们对打试试，我不用灵力，就用肉身跟你打，看看你能不能接住我十招。”
顾云舟眼神一亮：“好！弟子一定努力！”
两人对打起来，夏玄弘故意放慢了速度，偶尔指点顾云舟的动作。打到第五招的时候，顾云舟找准机会，一拳打在夏玄弘的胸口。夏玄弘纹丝不动，反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这拳够准。不过力道还差了点，再练练，以后遇到敌人，才能一拳制敌。”
顾云舟喘着气，点头道：“弟子记下了。夏先生，您的肉身真是厉害，我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您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我这身子，可不是白练的。”夏玄弘活动了一下肩膀，“你要是想练肉身，每天早上起来跑半个时辰，再劈半个时辰的柴，坚持一年，力道就能涨不少。当年我在荒原的时候，天天跟马贼打架，肉身就是那么练出来的。”
顾云舟点头：“弟子明天就开始练。”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拨人都回了木屋。苏晚手里拿着画满符文的本子，兴奋地跟史沛琛说自己刻对了符文，顾云舟也跟夏玄弘说自己接住了八招。
晚饭是夏玄弘做的，炖了一锅野鸡汤，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西人围坐在石桌旁，喝着鸡汤，聊着天。
苏晚喝了一口汤，咂咂嘴：“夏先生，您的手艺真好！比我娘做的还好吃！”
夏玄弘挑眉：“那是，当年在云梦泽的时候，沛琛咳得厉害，还是我给他炖的鸡汤，喝了没几天就好了。”
史沛琛瞥了他一眼：“是药起的作用，跟鸡汤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夏玄弘反驳，“鸡汤补身子，你那时候身子虚，不补怎么能扛住药劲？”
苏晚和顾云舟看着两人斗嘴，都忍不住笑了。
晚饭过后，顾云舟和苏晚收拾好碗筷，就回了客房。史沛琛和夏玄弘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他们俩倒是懂事。”夏玄弘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欣慰，“比我们当年强多了，至少不用一开始就面对凌霄子那样的敌人。”
“嗯。”史沛琛点头，“有他们在，我们也能放心些。以后就算我们不在山谷，神核也有人守着。”
夏玄弘转头看向他，眼神柔和：“等他们完全上手了，我们就去江南看看桃花，去塞外看看日落，你不是一首想去吗？”
史沛琛看向他，唇角微扬：“好。”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顾云舟就起来跑步了，苏晚也跟着史沛琛去了药圃，帮忙翻晒草药。上午，史沛琛继续教苏晚阵法，夏玄弘则教顾云舟练拳；下午，西人一起去了后山的溶洞，史沛琛打开封印，让顾云舟和苏晚看看神核的样子。
溶洞里很暗，只有神核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悬浮在溶洞中央。顾云舟和苏晚站在封印外，看着那枚拳头大的黑色晶石，眼神里满是敬畏。
“这就是幽荧之核？”苏晚小声问，“看着好普通，没想到这么重要。”
“越是普通的东西，往往越不简单。”史沛琛解释，“它能平衡生死法则，要是没了它，世间的生魂和死魂就会紊乱，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枉死，也会有很多邪祟出来害人。”
顾云舟点头：“弟子明白。以后我们一定会守好它，不让它出任何差错。”
从溶洞出来，史沛琛把封印重新加固，又跟两人说了些封印的使用方法，才一起回了木屋。
第三天下午，顾云舟和苏晚要走了。他们收拾好东西，把史沛琛给的玉珏、晶石和手札都小心收好，又对着两人行了个大礼。
“史先生，夏先生，弟子们走了。以后我们会常来汇报情况，要是有什么事，也会第一时间来请教。”顾云舟说。
苏晚眼圈有点红：“先生，我会好好练阵法的，下次来，一定不让您再指出漏洞了！”
夏玄弘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光顾着练阵法，也练练身子，免得下次来，还没跑两步就喘。”
苏晚破涕为笑：“知道了夏先生！”
史沛琛递给他们一个布包：“这里面是些草药，有治风寒的，也有止血的，你们路上带着，万一遇到麻烦能用得上。”
顾云舟接过布包，郑重道谢：“多谢先生。”
两人转身，慢慢走进竹林，走了几步，又回头挥了挥手：“先生，我们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夏玄弘和史沛琛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才转身回屋。
“这下好了，传承也交出去了。”夏玄弘坐在石凳上，拿起一块剩下的枣泥糕塞进嘴里，“以后我们就能安心过日子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史沛琛坐在他旁边，看着药圃里的草药，轻声道：“嗯，安心了。”
晚风拂过竹林，带来阵阵凉意。夏玄弘伸手，握住史沛琛的手，指尖相触，温温的。两人坐在石凳上，看着天上的晚霞，都没说话，却觉得心里满当当的——传承己续，新生己至，他们接下来的日子，终于可以只属于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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