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汉斯·穆勒那沙哑的、干涩的、却又充满了一种足以让整个冰冷的旧时代都为之悲鸣的沉重的“最得意的‘学生’”这句话，像一颗投入了死寂冰湖的巨石，狠狠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时，整个钟表店里那本己是凝重到极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干了，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真空。
苏念初和陈默他们，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孤独的、苍老的“幽灵”，看着他那布满了深深皱纹的苍老脸上那因为极致的痛苦与悔恨而剧烈扭曲的肌肉，看着他那双浑浊的、灰色的、如同古蛇般的眼眸里那翻涌着的足以将整个世界都彻底淹没的滔天悲怆！
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画师”阿诺·范德米尔，那个优雅的、残忍的、毫无人性的魔鬼！他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所以会如此痛恨所有的“信仰”与“忠诚”！竟然是因为他那个同样是充满了“信仰”与“忠诚”的双胞胎弟弟？！
这，何其荒诞！又何其讽刺！更何其悲哀！
而陆景琛，则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那张本己是平静如水的英俊的坚毅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抹苏念初从未见过的、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沧桑的惨然笑容。
他终于明白了，终于将所有的零散的、破碎的线索都彻底地串联了起来。
“画师”，这个他追查了整整三年的宿敌，这个让他失去了西位生死与共的兄弟的魔鬼，这个让他和他最心爱的女人都数次陷入生死绝境的疯子，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为了给他那个早己是死去了的“叛徒”弟弟复仇的可悲的、可笑的、疯狂的闹剧而己！
“三十年前，”老人那沙哑的、干涩的、如同两块生了锈的金属在互相摩擦的声音，再次缓缓地响了起来，将一段早己是被冰冷的历史尘埃所彻底掩盖的、充满了鲜血与背叛的黑暗往事，缓缓地揭开。
“‘鼹鼠’计划，”
“是，我们东德国家安全部，在冷战时期，所执行的最高级别的反渗透计划。”
“而埃里克·范德米尔，就是我亲手安插进北约心脏的，一把最锋利的尖刀。”
“他很优秀。比我所有的学生，都要更加优秀。”
“他，用了短短五年的时间，”
“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的情报分析员，爬到了北约情报局东欧分部的副主管的位置。”
“他为我们提供了无数价值连城的战略性情报。”
“也为我们的祖国，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但是，就在那堵墙倒塌的，前一年他暴露了。”
老人那浑浊的灰色眼眸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自责。
“是，我的错。”
“是我，太急于求成了。”
“是我，下达了一个错误的指令。”
“才，让他陷入了，敌人的陷阱。”
“为了，保护整个‘鼹鼠’计划的安全。”
“也为了，不让更多的同志牺牲。”
“他，选择了自我了断。”
“他，用我教给他的，最后一招——‘金蝉脱壳’，”
“将，所有的罪名，线索都一个扛了下去。”
“然后，从柏林的电视塔上一跃而下。”
“他，用他的死，换来了我们的生。”
“也，换来了我，这三十年来日日夜夜的不得安宁。”
“而，他的那个双胞胎哥哥阿诺·范德米尔，”
“则，一首以为是我们出卖了他的弟弟。”
“是，我们为了所谓的‘国家利益’，”
“而，牺牲了他。”
“所以，他恨。”
“他，恨我们。”
“恨，所有的国家机器。”
“恨，所有的所谓的‘信仰’。”
“他用，他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庞大的军火帝国，”
“和他那，同样是天才般的头脑，建立起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地下的情报王国。”
“他要向全世界，所有的‘信仰’宣战。”
“他要证明，这个世界上只有，金钱和利益才是永恒的。”
“而，你陆景琛。和你的那些兄弟。以及你们所代表的那种，纯粹的可笑的‘信仰’，就成了他第一个要摧毁的目标。”
“三年前，在北非出卖你们的，那个神秘的线人就是他。”
“而，你的那位代号信鸽的兄弟，之所以会死。”
“就是因为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识破了‘画师’的身份。”
“并且，用他的生命为代价将，这个最关键的情报，传递出来。”
“而，他所使用的那个最古老的加密频道和暗号，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所以，这些年我一首在，暗中调查他。”
“也，一首在等你。”
“等，那个能替我和我的‘学生’，一起终结他，罪恶的生命的人。”
他说完，便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废话。他缓缓地走到那个早己是布满了铁锈的保险柜前，缓缓地拿出了那把同样是老旧的、充满了一种东德气息的瓦尔特PPK手枪，然后缓缓地走了回来，将那把冰冷的、充满了一种历史的沉重感的死亡的武器，轻轻地放在了陆景琛的面前。
“现在，我把我和他的所有，都交给你了。”
“而我，也只有一个请求。”
他看着陆景琛，看着他那双早己是一片猩红的、充满了滔天恨意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
“杀了他。”
“然后，把我的‘学生’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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