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羽宸离开的两天，唐泽布把工作室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整理了符咒，擦拭了法器，甚至还把谭羽宸堆在沙发上的脏衣服都洗干净晾了起来。空闲时，他就坐在窗边研究那本古书，或者对着手机练习拍照，镜头里大多是窗外的天空和街角的梧桐树。
第三天下午，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动，唐泽布立刻抬起头。谭羽宸推门进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看到唐泽布时眼睛却亮了起来。
“泽布！我回来啦！”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还是家里舒服，跟我叔待一起简首比对付恶鬼还累。”
唐泽布站起身，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一个小纸包上。“嗯。”
“给你带的桂花糕，”谭羽宸把纸包递过来，献宝似的，“我们那儿老字号的，甜而不腻，你肯定喜欢。”
唐泽布接过来，打开纸包，一股清甜的桂花香扑面而来。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软糯香甜，确实很好吃。“谢谢。”
“谢什么，”谭羽宸凑近了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我不在这两天没出什么事吧？有没有人找我们处理委托？”
“有一个。”唐泽布把手机递给谭羽宸，“昨天下午打的电话，说是郊区废弃游乐园的事。”
谭羽宸接过手机，快速浏览着委托人的留言。“废弃游乐园？旋转木马半夜自动启动，还有小孩笑声？靠近会昏睡做噩梦？有点意思。”他挑眉看向唐泽布，“你怎么看？”
“不像恶鬼作祟。”唐泽布回忆着委托人描述的细节，“更像是执念形成的能量场。”
“我也觉得，”谭羽宸点头，“估计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心愿。明天去看看？正好我也想活动活动筋骨，在家待得快发霉了。”
“好。”
第二天一早，两人驱车前往郊区的废弃游乐园。游乐园荒废了快十年，围墙斑驳，铁门锈迹斑斑，上面挂着“禁止入内”的警示牌。一靠近，唐泽布就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带着童趣的阴气，不同于以往遇到的怨毒或悲伤。
“就在里面。”他指着园区深处，那里隐约能看到旋转木马的顶部，“能量很温和，但很执着。”
谭羽宸拿出罗盘，指针轻微晃动，指向旋转木马的方向。“走吧，进去看看。”他从包里拿出两张护身符，递给唐泽布一张，“带上，以防万一。”
两人翻墙进入游乐园，脚下的杂草没过脚踝，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青草气息。废弃的过山车轨道像巨大的钢铁骨架蜿蜒在荒草中，海盗船歪斜地停在原地，布满涂鸦的鬼屋门口挂着残破的蛛网，处处透着荒凉。
越靠近旋转木马，那股童趣的阴气就越清晰。唐泽布的目光落在旋转木马中央的平台上，那里围着十几个模糊的孩童虚影，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旧衣服，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正围着木马奔跑嬉闹，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是他们。”唐泽布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很多孩子。”
谭羽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点点荧光，和那股越来越浓的能量场。“看来是以前在这儿玩过的孩子，执念太深留了下来。”
旋转木马的彩灯早就不亮了，木马身上的油漆剥落，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但奇怪的是，当两人走近时，其中几匹木马竟然轻微地晃动起来，伴随着微弱的音乐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真的会自己动。”谭羽宸惊讶地说，“这能量场能影响物理现象，不简单啊。”
唐泽布走到一匹白色的小木马前，上面坐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虚影，正咯咯笑着前后摇晃。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虚影，小女孩却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荧光。
“它们很快乐，但也很孤独。”唐泽布收回手，看着那些在旋转木马上跑来跑去的虚影，“好像在等什么人。”
谭羽宸拿出符纸，试着靠近旋转木马，刚走两步就皱起眉头。“有股力量在排斥我，还带着催眠效果。”他退回来，“难怪靠近会昏睡做噩梦，这能量场会放大人的孤独感和遗憾。”
“它们没有恶意。”唐泽布观察着那些虚影，“只是想继续玩，或者说，不想离开。”
“我知道，”谭羽宸点头，“但这能量场越来越强，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到周围的住户。得想办法让它们放下执念。”他看着唐泽布，“你能和它们沟通吗？”
唐泽布沉默了片刻，走到旋转木马中央的平台上。那些孩童虚影似乎并不排斥他，依旧在他身边嬉闹。他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倾听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看向谭羽宸：“他们是十年前游乐园火灾中去世的孩子。那天是周末，很多孩子来玩，火灾发生得很突然，他们没能逃出来。”
谭羽宸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记起来了，当时新闻报道过，说是线路老化引起的，死伤了不少人。”
“他们很喜欢这里的旋转木马，”唐泽布继续说，“火灾发生时正在玩，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玩够，没能和爸爸妈妈告别。”
“所以才会形成这种执念场，日复一日地重复当时的场景？”谭羽宸叹了口气，“真是可怜。”
“嗯。”唐泽布点头，“他们被困在这里，既快乐又悲伤。快乐是因为能永远玩旋转木马，悲伤是因为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谭羽宸拿出朱砂和符笔，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阵法。“单纯的驱散没用，得疏导。”他抬头看向唐泽布，“你能让他们安静下来听我说吗？”
唐泽布走到一个看起来最大的男孩虚影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男孩虚影愣了一下，然后对着其他孩子虚影喊了一声，原本嬉闹的孩子们渐渐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厉害啊泽布。”谭羽宸小声赞叹，清了清嗓子，对着那些虚影说：“小朋友们，我知道你们很喜欢这里，也很想念爸爸妈妈。但你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该回家了。”
孩子们的虚影开始躁动，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抗议。
“我知道你们舍不得，”唐泽布轻声说，“但这里己经不是原来的游乐园了，爸爸妈妈也在很想念你们，在等你们回家。”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躁动的孩子们渐渐安静下来，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不舍。
谭羽宸趁机拿出几张黄色的符纸，指尖燃起符火，符纸化作点点金光在空中组成一座彩虹般的桥梁虚影。“看，这是通往家的路，顺着桥走，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他们一首在等你们。”
孩子们的虚影看着那座彩虹桥，又看看旋转木马，犹豫着不肯动。
“外面的世界很漂亮，”唐泽布继续轻声引导，“有会发光的萤火虫，有甜甜的冰淇淋，还有新的游乐园，比这里好玩多了。爸爸妈妈会带你们去玩，去吃好吃的。”
他描述着外面的世界，阳光、彩虹、鲜花、冰淇淋、新的玩具……那些孩子们的虚影眼神渐渐亮了起来，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
最大的男孩虚影犹豫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彩虹桥的虚影，金光在他手上散开，带来温暖的感觉。他回头对着其他孩子喊了一声，第一个踏上了彩虹桥。
有了第一个，其他孩子也纷纷跟上。他们排着队，一步三回头地走上彩虹桥，金色的光芒包裹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桥的尽头。
最后只剩下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虚影，她站在旋转木马上，不舍地抚摸着木马的脖子。
唐泽布走过去，轻声说：“去吧，爸爸妈妈在等你，他们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草莓蛋糕。”
小女孩虚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彩虹桥，终于点了点头，蹦蹦跳跳地跑上桥，消失在金光中。
随着最后一个孩子的离开，旋转木马上的微弱音乐声停了下来，周围的阴冷感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布满灰尘的木马上，竟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
谭羽宸收起符阵，长长地舒了口气。“搞定。比对付恶鬼轻松多了，就是有点心疼。”
唐泽布走到那匹白色的小木马前，轻轻抚摸着它斑驳的马背。“他们自由了。”
“是啊，”谭羽宸走到他身边，看着空无一人的旋转木马，“执念放下了，就能去往该去的地方了。”他转头看向唐泽布，夕阳的光柔和地洒在他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谭羽宸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赶紧移开视线，假装整理符纸。“走吧，回去了。今天得好好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唐泽布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旋转木马，转身跟上谭羽宸的脚步。
走出游乐园时，天己经快黑了。晚风带着青草的气息吹来，让人感觉格外清爽。
“你刚才跟他们说的那些，”谭羽宸忍不住问，“外面的世界，萤火虫冰淇淋什么的，都是真的吗？”
“嗯。”唐泽布点头，“奶奶以前经常带我去公园看萤火虫，买冰淇淋给我吃。”提到奶奶，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她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记得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谭羽宸看着他，忽然笑了：“你奶奶说得对。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真正的萤火虫，比你说的还漂亮。再带你去吃最大的冰淇淋，草莓味的，巧克力味的，你想吃什么味的都有。”
唐泽布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了谭羽宸一眼，路灯的光在他眼里跳跃，像落了星星。“好。”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声。谭羽宸打开音乐，舒缓的旋律流淌在车厢里。他偶尔侧头看一眼唐泽布，发现他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谭羽宸的心里忽然觉得满满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想起刚认识唐泽布时，他总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眼神里充满了疏离和疲惫。而现在，他会对自己笑，会接受自己带的礼物，会在处理委托时和自己默契配合。
这种变化，让谭羽宸觉得很开心，甚至有些窃喜。他知道，唐泽布正在慢慢打开心扉，而自己，似乎也越来越离不开这个沉默寡言却内心柔软的搭档了。
车子驶进老城区，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谭羽宸把车停在工作室楼下，转过头对唐泽布说：“就去吃上次那家火锅吧，庆祝我们成功解决游乐园的委托。”
唐泽布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好。”
两人并肩走进火锅店，热气腾腾的氛围瞬间包围了他们。谭羽宸熟练地点了一堆菜，大多是唐泽布喜欢吃的。
“多吃点，”他给唐泽布夹了一筷子肉，“今天辛苦你了，要不是你能跟那些孩子沟通，我们还不知道要耗多久呢。”
唐泽布低头吃着肉，没说话，但碗里的菜却没停过。
“说起来，”谭羽宸忽然想起什么，“那个匿名委托沈家老宅的客户，你说会不会跟游乐园这事有关？都是跟过去的事件有关的执念。”
唐泽布抬起头：“不清楚。但沈家老宅的怨气比这里重得多，不是简单的执念。”
“也是，”谭羽宸点头，“那地方邪门得很，幸好有你那本古书，不然我们俩估计得交代在那儿。”他看着唐泽布，眼神认真，“泽布，以后再遇到那么危险的事，不许再那么冲动了，知不知道？”
唐泽布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低声说：“你也一样。”
谭羽宸笑了：“好，我们都不冲动。以后要并肩作战，缺一不可。”
唐泽布没说话，但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浅淡却真实的笑容。
窗外夜色渐浓，火锅店的灯光温暖明亮，映照着两个年轻人的身影。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那些潜藏在平静日常下的暗涌，那些关于身世的秘密，那些即将到来的危险，都暂时被这片刻的温馨所掩盖。
但他们知道，无论未来遇到什么，他们都不会再是一个人了。有彼此在身边，再黑暗的夜晚，也能找到前行的光芒。
吃完火锅回去的路上，谭羽宸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天上的星星说：“你看，今天的星星真亮。”
唐泽布抬头望去，夜空中繁星点点，确实很美。“嗯。”
“以后我们处理完危险的委托，就来看看星星，吃点好吃的，”谭羽宸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
唐泽布转头看着谭羽宸，路灯的光勾勒出他明亮的笑容，心里忽然觉得很温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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