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驶出青溪镇时，唐泽布回头望了一眼。镇子入口的老槐树在晨雾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那些盘踞在老宅墙头的怨魂、巷子里若隐若现的鬼影，都被远远抛在了身后。车窗外的风带着山野的凉意，吹散了最后一丝萦绕在衣角的阴翳。
“看什么呢？舍不得这地方？”谭羽宸单手握着方向盘，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还沾着点桂花糕的碎屑，“我可告诉你，这破地方阴气重得能冻死人，有什么好留恋的。”
唐泽布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银行卡，轻声道：“没有。”
“没有就好。”谭羽宸咧嘴笑了，腾出一只手从布包里摸出块桂花糕递过去，“再吃块？老板娘的手艺真不错，甜而不腻，比你上次买的蛋糕还好吃。”
唐泽布没接，只是看着他指尖的糕点：“你吃吧，开车。”
“嘿，还管上我了。”谭羽宸低笑两声，自己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放心，我车技好着呢。想当年在家族试炼，开着越野车在山路上追过百年狐妖，那才叫刺激。”
唐泽布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危险。”
“哎？你这是关心我？”谭羽宸眼睛一亮，差点把方向盘打歪，“放心放心，那狐妖没恶意，就是跟我闹着玩。再说我是谁啊，谭家小少爷，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唐泽布没再接话，只是将视线转向窗外。车窗外的景色渐渐从斑驳的石板路变成了蜿蜒的山路，晨雾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偶尔有飞鸟从头顶掠过，留下几声清脆的啼鸣，空气里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再没有古镇那种挥之不去的阴冷。
“对了，”谭羽宸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那个匿名委托人，你说会不会是‘暗瞳’的人？”
唐泽布的指尖顿了顿：“有可能。”
“他们倒是大方，一出手就是六位数。”谭羽宸啧了两声，语气里带着点不屑，“不过也够阴的，明知道沈家老宅那么凶险，还把咱们往火坑里推。我看啊，他们就是想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唐泽布沉默了片刻：“或许。”
“或许个屁。”谭羽宸哼了一声，方向盘猛地一打，避开路上的石子，“这帮孙子没安好心。等回去了，我让家族的人查查这笔钱的来源，说不定能揪出他们的尾巴。”
唐泽布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没说话。他知道谭羽宸对“暗瞳”的事格外在意，不仅仅是因为沈家老宅的恩怨，更因为那个组织背后隐藏的危险。
车子驶过山口，路面渐渐平坦起来。谭羽宸打开车窗，清新的风灌了进来，带着远处溪流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侧头问唐泽布：“吹吹风？舒服点。”
唐泽布点了点头，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连日来的紧张和消耗让他有些疲惫，靠在座椅上，眼皮渐渐有些沉重。
“困了？”谭羽宸注意到他的倦意，把车速放慢了些，“睡会儿吧，到市区还有段路。到了我叫你。”
唐泽布没说话，只是往座椅里缩了缩，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清瘦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谭羽宸看了他一眼，悄悄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又从后座拿了件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
唐泽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睫毛颤了颤，却没睁开眼。外套上还带着谭羽宸身上的味道，阳光和符纸混合的气息，意外地让人安心。他往外套里缩了缩，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谭羽宸看着他安稳的睡颜，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这几天在老宅的惊心动魄仿佛还在眼前，唐泽布迎向煞魔心脏时决绝的眼神，昏迷中呓语的脆弱，还有刚才说“危险”时的担忧，都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动方向盘，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山间公路上。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轻微轰鸣和窗外的风声，阳光正好，岁月静好。
不知过了多久，唐泽布被一阵颠簸惊醒。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车子停在了路边的休息站，谭羽宸正拿着两瓶水从便利店走出来。
“醒了？”谭羽宸把一瓶水递给他，“正好，下来活动活动，上个厕所。这车坐久了腰疼。”
唐泽布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残留的睡意。他跟着谭羽宸下了车，站在路边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休息站不大，只有一个便利店和一个简陋的厕所，几个货车司机正聚在树荫下抽烟聊天，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泡面的味道。
“饿不饿？”谭羽宸指了指便利店，“里面有面包和火腿肠，对付一口？”
唐泽布摇了摇头：“不饿。”
“那也行，到市区带你去吃好吃的。”谭羽宸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那家红烧肉你还记得吧？上次咱们刚解决完404宿舍的事去吃的，你吃了两碗饭。”
唐泽布的耳根微微发烫：“没。”
“没？”谭羽宸挑眉，故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连汤汁都拌了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唐泽布别过脸，看向远处的群山：“开车了。”
“哎，跑什么。”谭羽宸低笑起来，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心情大好，“走了走了，争取天黑前到市区。”
两人回到车上，谭羽宸发动车子，继续往市区方向驶去。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戴上墨镜，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愈发清晰。唐泽布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里却不像来时那样沉重。
“泽布。”谭羽宸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
“嗯？”唐泽布转过头。
谭羽宸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以后…别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唐泽布愣住了。
“那个煞魔的心脏，多危险啊。”谭羽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当时我躺在地上，看着你迎上去，心都快跳出来了。万一…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
他没再说下去，但唐泽布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担忧。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唐泽布才低声开口：“你也是。”
“我？”谭羽宸愣了一下。
“力竭倒地。”唐泽布看着他，眼神很认真，“也危险。”
谭羽宸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里忽然一暖，刚才的后怕和担忧仿佛都被这简单的几个字驱散了。他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知道了。以后咱们都不做危险事，有事一起扛，行不行？”
唐泽布看着他灿烂的笑容，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点了点头，嘴角似乎微微向上弯了弯：“嗯。”
谭羽宸笑得更欢了，脚下轻轻踩了踩油门，车子的速度快了些。车厢里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他打开车载音响，舒缓的音乐流淌出来，混合着窗外的风声，让人觉得格外惬意。
唐泽布靠在座椅上，听着音乐，看着谭羽宸随着音乐轻轻晃动的肩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伸出手，想从布包里再拿块桂花糕，手指却不经意间碰到了旁边谭羽宸的手。
谭羽宸的手很暖，掌心带着常年握符纸练法器磨出的薄茧。唐泽布的指尖一触到那温热的皮肤，就下意识地想缩回来，却被谭羽宸轻轻按住了。
“别动。”谭羽宸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依旧看着前方，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没有移开。
唐泽布的身体僵了僵，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让他的脸颊有些发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谭羽宸掌心的纹路和脉搏的跳动，那触感真实而温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没有再挣扎，任由谭羽宸的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两人的手就那样静静地交叠在座位中间，没有说话，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默契和暖意。
音乐在车厢里流淌，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将两人交叠的手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载着满满的阳光和暖意，朝着远方的城市驶去。
不知过了多久，谭羽宸换挡时，手指不经意间滑过唐泽布的指尖，两人都微微一颤，却依旧没有移开。
唐泽布看着窗外渐渐密集的房屋和车流，心里忽然觉得，这样的归途，似乎也不错。有阳光，有音乐，有身边的人，还有掌心残留的余温。
车子驶入市区时，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灯次第亮起，喧嚣而热闹，与寂静的古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咱们回来了。”谭羽宸侧头对唐泽布笑了笑，眼底映着窗外的灯火，亮得惊人。
唐泽布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景，看着远处那栋顶楼亮着灯的旧公寓——那是他们的“工作室”，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归属感。他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嗯，回来了。”
谭羽宸看着他柔和下来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暖的。他握紧了方向盘，脚下踩下油门，车子汇入车流，朝着家的方向驶去。车厢里，两人交叠的手依旧没有移开，掌心的余温仿佛能一首暖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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