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漫进房间时,唐泽布正低头小口喝着粥。白瓷碗沿氤氲着淡淡的热气,模糊了他清瘦的侧脸轮廓,只有微垂的眼睫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影。
谭羽宸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着手臂上缠着的绷带。房间里很静,只有勺子碰到碗壁的轻响,和窗外偶尔飘进来的几声鸟鸣。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谭羽宸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比平时柔和了许多,“阿苗说你体虚,得慢慢养。”
唐泽布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勺子舀起的粥在碗里轻轻晃了晃。
谭羽宸看着他紧抿的嘴角,知道他还在为刚才说的身世事介怀。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往前倾了倾,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所以说,你那个祖先唐玄,其实是被‘暗瞳’逼的?最后还想毁阵救人?”
唐泽布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点了点头:“嗯。他的魂魄碎片里全是挣扎和愧疚。”
“那不就得了!”谭羽宸猛地一拍大腿,动作太大扯到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却依旧梗着脖子说,“这叫身不由己!换成谁被拿家人要挟,都得掂量掂量。再说他最后还反水了,算有良知!”
唐泽布握着勺子的手指紧了紧,低声道:“可沈家满门……”
“那账得算在‘暗瞳’头上!”谭羽宸打断他,语气陡然严肃起来,“冤有头债有主,百年前的阴谋,凭什么让你现在背?你是唐泽布,不是那个被胁迫的唐玄,更不是那些躲在暗处搞鬼的杂碎。”
他说着忽然站起身,几步走到床边,在唐泽布面前站定。午后的阳光恰好落在他身上,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平日里总带着点戏谑的眼神此刻亮得惊人,像淬了光的石子。
“泽布,你看着我。”谭羽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从在你奶奶灵堂第一次见你,到刚才你从煞魔手里把我拽回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唐泽布的睫毛颤了颤,慢慢抬起头。
谭羽宸忽然伸出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带着点微糙的触感,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你救了那镇子上的人,救了困在老宅里的冤魂,还救了我。”谭羽宸的拇指在他肩头轻轻碾了碾,眼神亮得像燃着的星火,“要我说,你不光没欠谁的,还替你那祖先还了债了。”
唐泽布的肩膀僵了僵,却没像往常那样躲开。他看着谭羽宸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眉梢眼角的认真,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怎么不说话?”谭羽宸挑眉,指尖故意在他肩头轻轻挠了挠,“被我夸害羞了?”
唐泽布猛地低下头,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他把脸埋在碗沿的热气里,闷闷地说:“没。”
“没?”谭羽宸低笑起来,笑声震得手掌微微发麻,“那你脸红什么?”
“粥烫的。”唐泽布的声音瓮声瓮气,却没抬头看他。
谭羽宸笑得更欢了,肩膀都跟着颤。他收回手,在唐泽布头顶轻轻揉了揉,指腹蹭过他柔软的发顶:“行行行,粥烫的。那快把粥喝完,凉了就不好喝了。”
唐泽布没再反驳,只是喝粥的速度慢了些,勺子碰到碗壁的声音也轻了许多。
谭羽宸坐回椅子上,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他忽然想起刚认识时,这人连碰一下肩膀都像被针扎似的躲开,现在却能安安静静任由自己拍肩揉头,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对了,”谭羽宸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往桌上一放,“老板娘说匿名委托人把尾款打过来了,连同定金一起转进这张卡了。我刚才去镇上银行查了,数儿不少,够咱们逍遥一阵子了。”
唐泽布的目光落在那张黑色的银行卡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他怎么知道卡号?”
“谁知道呢。”谭羽宸撇撇嘴,语气带着点不屑,“‘暗瞳’的人向来神神叨叨,估计早把咱们底细摸透了。不过无所谓,钱到手就行,正好给你买补药。”
他说着拿起银行卡,塞进唐泽布手里:“你收着。”
唐泽布的手指触到冰凉的卡片,下意识想推回去:“不用,你收。”
“给你就拿着。”谭羽宸按住他的手不放,他的掌心温热干燥,把唐泽布微凉的手指完全裹住,“这次你是头功,没有你看破真相净化怨气,咱们俩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一定。再说……”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促狭的笑意,“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总不能让你饿着。”
唐泽布的手指被他握得有些发烫,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纹路,和虎口处因常年握符纸练法器磨出的薄茧,那触感粗糙却真实,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拿着吧。”谭羽宸的声音放软了,“就当……咱们攒的第一笔养老钱?”
唐泽布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推拒,只是把银行卡悄悄塞进了口袋,指尖碰到口袋里另一块冰凉的东西——是那块从灵异集市买来的黑石头。他着石头的边缘,忽然抬头问:“接下来去哪?”
“回A市啊。”谭羽宸说得理所当然,“还能在这破镇子待着?老板娘的白粥再好喝,也不能当饭天天吃。”他顿了顿,看着唐泽布的眼睛认真道,“回咱们的工作室。”
“咱们的”三个字被他说得格外清晰,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唐泽布心里,漾开一圈圈细微波纹。他低下头,看着碗底剩下的小半碗粥,轻声道:“嗯。”
“我己经跟老板娘订了镇上唯一一辆去市区的面包车,下午三点出发。”谭羽宸站起身收拾碗筷,“你再歇会儿,我去把咱们的东西打包一下。昨晚光顾着守你,行李还没理呢。”
唐泽布看着他端着空碗走向门口的背影,忽然开口:“你的伤……”
“小意思!”谭羽宸头也不回地挥挥手,“阿苗的药灵着呢,早不疼了。再说这点小伤,哪能耽误收拾行李?”他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冲唐泽布眨了眨眼,“不过要是你心疼,等下可以帮我贴药膏。”
唐泽布的脸“腾”地红了,抓起手边的枕头就朝他扔过去:“滚。”
谭羽宸笑着躲开枕头,闪身出了门,还不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唐泽布靠在床头,手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银行卡。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莫名安心,就像刚才谭羽宸按在他肩头的温度,真实又温暖。
他想起刚认识时,这人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说要当搭档;想起盘山公路上,他奋不顾身甩出定神符护住司机;想起沈家老宅里,他浑身是血却死死挡在自己身前……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与鬼同行的他 最后定格在刚才他拍着自己肩膀说“你是我的搭档”时的眼神上。
唐泽布慢慢蜷起手指,掌心空荡荡的,却好像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还能看到一圈淡淡的红痕——是昨晚谭羽宸趴在床边时,紧紧抓着他留下的。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唐泽布盯着那些光斑看了一会儿,忽然掀开被子下了床。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香涌了进来,吹散了房间里最后一丝药味。
楼下传来谭羽宸和老板娘说话的声音,夹杂着他爽朗的笑声。唐泽布趴在窗台上往下看,正看到谭羽宸背着他们的双肩包从堂屋走出来,老板娘跟在他身后递着什么东西,他一边摆手一边说着“不用不用”,却还是笑着接了过来。
阳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明明是有些狼狈的模样——胡茬没刮,衣服上还沾着点灰尘,手臂上的绷带格外显眼——却莫名让人觉得踏实。
唐泽布看着他转身往楼梯口走,忽然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没过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谭羽宸探进头来:“收拾好啦,你要不要下去透透气?老板娘说院子里的桂花树开了,香得很。”
唐泽布点点头,走到他面前时,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小布包上:“那是什么?”
“哦,这个啊。”谭羽宸把布包举起来晃了晃,笑得神秘兮兮,“老板娘给的桂花糕,说让咱们路上当零食。她还说这镇子的桂花糕最有名,甜而不腻。”
他说着打开布包,拿出一块白嫩的糕点递到唐泽布嘴边:“尝尝?”
唐泽布下意识想躲,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按住后颈。温热的指尖轻轻按着他的后颈穴位,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却并不让人反感。
“尝尝嘛,老板娘特意给的。”谭羽宸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带着点哄小孩的意味,“甜的,你不是爱吃甜的吗?”
唐泽布愣了一下,才想起上次买蛋糕时,自己确实多吃了两块。他没料到谭羽宸连这个都记得。
桂花糕的甜香顺着鼻尖飘进来,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唐泽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微微张口,咬下了一小块糕点。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带着恰到好处的软糯,果然甜而不腻。
“怎么样?好吃吧?”谭羽宸笑得眼睛都弯了,像只偷到糖的狐狸。
唐泽布点点头,脸颊又开始发烫。他转身往门外走:“走了,不是说下午三点的车?”
“哎,等等我!”谭羽宸连忙把桂花糕塞回布包,快步跟上去,“急什么,还早呢。”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院子里的桂花果然开得正盛,细碎的金色花瓣缀满枝头,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空气里满是甜丝丝的香气。老板娘正在井边打水,看到他们下来,笑着打招呼:“醒啦?这桂花糕配着井水喝最解腻,要不要装两瓶带着?”
“不用啦老板娘,太麻烦您了。”谭羽宸笑着摆手,“我们这就准备走了,车快到了吧?”
“应该快了,王师傅的车向来准时。”老板娘把水桶放下,擦了擦手,“路上小心点,以后有空……呃,还是别有空来了,这镇子邪性。”
谭羽宸被她逗笑了:“借您吉言,我们啊,最好再也不用来这种地方。”
唐泽布站在桂花树下,看着谭羽宸和老板娘说笑,风吹过,金色的花瓣落在他的发间和肩头。他抬手拂去肩上的花瓣,指尖触到一片温热——是谭羽宸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伸手替他摘掉发间的桂花。
“别动,有花瓣。”谭羽宸的指尖轻轻掠过他的发顶,动作很轻,带着桂花的甜香。
唐泽布的身体僵了僵,却没再躲开。他能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发顶的目光,和指尖传来的微痒触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软软的,麻麻的。
“好啦。”谭羽宸收回手,指尖捏着一片小小的桂花,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沾了一身花香,回去能招蜜蜂了。”
唐泽布拍开他的手,转身往院门口走:“车来了。”
远处果然传来了面包车的引擎声。谭羽宸笑着跟上去,把布包塞到他手里:“拿着,路上吃。”
唐泽布低头看着手里沉甸甸的布包,桂花的甜香从布缝里钻出来,混着阳光的味道,暖得让人心里发涨。
面包车停在院门口时,老板娘正帮他们把简单的行李搬上车。谭羽宸扶着唐泽布上了车,自己才跟着坐进去,还不忘回头跟老板娘挥手:“老板娘再见!”
“路上小心!”老板娘站在桂花树下挥手,金色的花瓣落在她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金。
面包车发动时,唐泽布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爬满青苔的老旅馆,那棵开满桂花的老树,还有那个站在树下的老人,都渐渐被甩在了身后。镇子的石板路蜿蜒曲折,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
“看什么呢?”谭羽宸把一瓶水递给他,“舍不得?”
唐泽布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摇摇头:“不是。”
他只是忽然想起,在这座阴森的古镇里,在那座怨气冲天的老宅里,他们一起闯过生死,一起揭开百年的秘密,一起把彼此从黑暗里拉了出来。
谭羽宸看着他微怔的侧脸,没再追问,只是把车窗开了条缝。风灌进来,带着山野的清新气息,吹散了车厢里最后一丝阴翳。
“回去给你做红烧肉。”谭羽宸忽然说,语气带着点炫耀,“我手艺可好了,上次没机会露一手。”
唐泽布侧过头看他,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把他眼角的笑纹都染成了金色。他忽然想起刚才在房间里,这人拍着自己肩膀说“是你救了所有人,包括我”时的样子,心里忽然就亮堂了。
他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极淡,却真实。
谭羽宸正低头拧瓶盖,没看到他的笑容,只觉得身边的人气息忽然松快了许多,不像刚才那样紧绷着。他心里一喜,凑过去问:“怎么?听到红烧肉馋了?”
唐泽布没理他,只是把目光转向窗外。路两旁的树飞快地向后退,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布包里的桂花糕还带着余温,就像刚才落在肩头的温度,暖得恰到好处。他知道,他们要回“家”了。那个堆满符纸和古籍,乱得像个狗窝,却有个人会为他留灯热饭的地方。
车窗外的天空很蓝,云很白,风很轻。唐泽布靠在椅背上,听着身边谭羽宸絮絮叨叨地说着回去要做什么菜,要整理哪些法器,忽然觉得,这样的旅途,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他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肩膀轻轻碰到了谭羽宸的胳膊。对方似乎愣了一下,却没躲开,反而往他这边靠了靠,让两人的肩膀贴得更紧了些。
阳光透过车窗落下来,把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座位上,温暖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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