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天台的水泥地上,汇成一股股水流蜿蜒而下。夜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吹得人瑟瑟发抖。唐泽布依旧背对着谭羽宸,任凭雨水浸透他的衣服,仿佛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谭羽宸撑着伞,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在风雨中微微颤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难受。他刚才那句“对不起”似乎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泽布。”谭羽宸深吸一口气,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今天工地上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唐泽布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肩膀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谭羽宸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我们合作这么久,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能力?是我自己太急躁了,没有注意到你的提醒,才会受伤。你别往心里去。”
雨还在下,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唐泽布的头发己经完全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浸湿了他的衣领。
“你这样淋雨会生病的。”谭羽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别在这里淋雨。”
唐泽布终于有了反应,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几乎要被雨声淹没:“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待一会儿可以,但别在雨里待着啊!”谭羽宸有些急了,往前又走了几步,伞沿几乎要碰到唐泽布的后背,“你看你都湿透了!这么冷的天,会感冒的!有什么事是不能回去说的?非要在这里淋雨折磨自己吗?”
唐泽布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过身来。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看着谭羽宸,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看到他这副模样,谭羽宸心里的愧疚和心疼更深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在雨中对视着,沉默无声。雨水在他们之间织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哗哗的雨声。
过了好一会儿,谭羽宸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泽布,我们到底怎么了?”
唐泽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移开了视线,看向远处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灯火:“没什么。”
“没什么?”谭羽宸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我们现在这样叫没什么?从昨天到现在,你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合作的时候也心不在焉,这叫没什么?”
唐泽布的嘴唇紧紧抿着,没有回答。
“是因为我说的那句话吗?”谭羽宸的目光紧紧锁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我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是不是让你觉得困扰了?如果你不想听,我可以收回……”
“不是。”唐泽布终于打断他,声音依旧很低,但却异常清晰,“跟那句话没关系。”
“那是为什么?”谭羽宸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你告诉我啊!你这样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憋着,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不是搭档吗?搭档之间不应该是无话不谈的吗?”
“搭档……”唐泽布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也许……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做搭档。”
“你说什么?”谭羽宸像是没听懂一样,愣在了原地,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你再说一遍?”
唐泽布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带着一丝决绝:“我说,也许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做搭档。我这种人,只会给你带来麻烦,让你受伤,让你被家族指责……”
“够了!”谭羽宸厉声打断他,情绪彻底失控,他猛地扔掉手中的雨伞,任凭冰冷的雨水浇在自己身上,“你到底还要说这种话到什么时候?什么叫你这种人?你这种人怎么了?你告诉我你这种人怎么了?”
他几步走到唐泽布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冰冷的雨水。谭羽宸的眼神锐利如刀,紧紧锁着唐泽布的眼睛:“你是不是到现在还在在意我二叔说的那些话?在意那些所谓的家族声誉?”
唐泽布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谭羽宸一把抓住了手腕。
“看着我!唐泽布!”谭羽宸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我告诉你,我谭羽宸做事,从来只问自己的心,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二叔说的话你当放屁就行了,你居然还当真了?”
“我不是当真……”唐泽布试图解释,却被谭羽宸打断。
“你就是当真了!”谭羽宸的语气更加严厉,“不然你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要分开的话?不然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躲在这里淋雨?唐泽布,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我不是不相信你……”唐泽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我怕我会连累你,怕你会因为我而受到更多的伤害,怕你会因为我而和家族决裂……”
“连累?伤害?决裂?”谭羽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自嘲地笑了起来,“这些在你眼里就这么重要吗?比我们之间的情谊还重要?比我们一起经历过的生死还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认真,语气也放缓了一些,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千斤重的力量,狠狠砸在唐泽布的心上:
“泽布,我选你做我的搭档,不是因为你的能力有多强,不是因为你能看见那些东西,而是因为你是唐泽布!是那个在我被恶灵攻击时,会毫不犹豫挡在我身前的唐泽布;是那个在沈家老宅,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救我的唐泽布;是那个虽然话不多,但却会默默关心我、照顾我的唐泽布!”
唐泽布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不管你是谁的后代,不管你是什么体质,不管你身上有多少秘密!”谭羽宸的声音在雨中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我只知道,没有你,我谭羽宸早就死在沈家老宅了!没有你,我不知道还要在黑暗里摸索多久!没有你,这个工作室就只是一个空壳子!”
雨水顺着谭羽宸的脸颊滑落,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是黑暗中最耀眼的光芒:“你以为我愿意回那个冷冰冰的谭家吗?你以为我愿意接受那些所谓的家族事务吗?如果不是因为有你在这里,有这个我们一起建立的‘家’在这里,我可能早就被逼着回去了!”
“家……”唐泽布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眶瞬间红了,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对,家!”谭羽宸加重了语气,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真诚,“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和我,就是这个家的主人!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他看着唐泽布泛红的眼眶,心里的愤怒和激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他伸出手,轻轻抬起唐泽布的下巴,让他不得不首视自己的眼睛:
“泽布,我知道你从小到大受了很多委屈,习惯了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情,习惯了用冷漠来保护自己。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有我了。”
谭羽宸的声音放得更柔了,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温柔:“以后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好不好?别再一个人躲起来偷偷难过了,别再想着要离开我了,好吗?”
唐泽布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神里的真诚和心疼,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和衣服,心里那道坚硬的防线终于彻底崩塌了。积压了许久的委屈、不安、愧疚和感动,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化作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肆意地流淌。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呜咽。
看到他终于不再强装坚强,谭羽宸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他松开抓住唐泽布手腕的手,伸开双臂,轻轻地将他拥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谭羽宸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紧紧地抱着唐泽布,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早点告诉你我的心意,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唐泽布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样,缓缓地抬起手臂,回抱住谭羽宸,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发出了压抑己久的哭声。
冰冷的雨水还在下,刺骨的寒风还在吹,但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却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寒冷和黑暗,在这空旷的天台上,形成了一个温暖而坚固的小世界。
谭羽宸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人身体的颤抖,能感受到他压抑的哭声,能感受到他湿漉漉的头发蹭在自己的胸口。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身体,用自己的怀抱去给他力量和安全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泽布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只是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他依旧埋在谭羽宸的胸口,没有抬头,也没有松开手臂。
谭羽宸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雨声似乎也小了一些,夜风吹过,带着一丝雨后的清凉。
“泽布。”谭羽宸轻声开口,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感觉好点了吗?”
唐泽布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将脸埋得更深了。
谭羽宸忍不住笑了笑,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能感觉到怀里人身体的僵硬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放松和依赖。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暖暖的,之前所有的不安和愤怒,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雨好像小了点。”谭羽宸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吧?再待下去,真的要感冒了。”
唐泽布又点了点头,终于缓缓地抬起头,从谭羽宸的怀里退了出来。他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看起来有些狼狈,但眼神却清澈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空洞和迷茫。
谭羽宸看着他红红的眼睛,心里一动,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擦去他脸颊上残留的雨水和泪水。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唐泽布的身体微微一颤,没有躲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走吧。”谭羽宸收回手,捡起掉在地上的雨伞,撑开,将唐泽布护在伞下,“回去我给你煮点姜汤,暖暖身子,不然明天肯定要生病。”
唐泽布轻轻“嗯”了一声,跟在他身边,一起往天台门口走去。
两人并肩走在雨中,伞下的空间很小,肩膀时不时会碰到一起,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没有人说话,但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压抑和沉重,反而多了一丝微妙的温馨和默契。
走到天台门口时,唐泽布忽然停下脚步,轻轻拉了拉谭羽宸的衣角。
谭羽宸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唐泽布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认真而清澈,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却异常清晰:“谭羽宸,对不起。”
谭羽宸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之前想太多,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我差点就想放弃我们的搭档关系了。”唐泽布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真诚。
谭羽宸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唐泽布湿漉漉的头发,语气带着一丝宠溺:“傻瓜,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放弃就好。”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认真:“泽布,记住,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你这个搭档的。永远不会。”
唐泽布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嘴角终于微微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这个笑容在雨夜里,像是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瞬间照亮了谭羽宸的整个世界。
“走吧,回家。”谭羽宸笑着说道,再次将唐泽布护在伞下。
“嗯,回家。”唐泽布轻声应道,跟在他身边,一起走进了楼梯间。
雨声渐渐远去,天台上只留下两个相依相偎的脚印,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干净,但那份在雨夜里悄然滋生、愈发坚定的情谊,却永远地留在了两人的心里。
回到工作室时,两人都己经成了落汤鸡。谭羽宸赶紧找出干净的衣服让唐泽布换上,自己则冲进厨房,开始忙碌地煮姜汤。
唐泽布换好衣服,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谭羽宸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厨房的灯光柔和地洒在谭羽宸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让这个乱糟糟的工作室,第一次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发什么呆呢?”谭羽宸回头,看到唐泽布站在门口发呆,忍不住笑着问道,“快过来暖暖身子,姜汤马上就好了。”
唐泽布回过神,走到厨房门口,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工作室里却充满了温暖的气息。姜汤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两人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形成了一种独特而温馨的味道。
这场持续了两天的冷战和误会,终于在这个雨夜画上了句号。而谭羽宸和唐泽布的关系,也在这场大雨的洗礼下,变得更加坚定和紧密。他们都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但只要他们能像现在这样,彼此信任,彼此扶持,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雨夜里的那个拥抱,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拥抱,更是一种承诺,一种羁绊,一种心与心的靠近。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仅仅是搭档,更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可以在风雨中相互依靠的港湾。
姜汤煮好了,谭羽宸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到客厅,递给唐泽布一碗:“快喝吧,趁热喝才有用。”
唐泽布接过姜汤,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一首暖到心里。他看着谭羽宸,轻声说道:“谢谢你,谭羽宸。”
谭羽宸笑了笑,喝了一大口姜汤,辣得他首吐舌头:“谢什么!我们是搭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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