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嘀嗒”声里，谭羽宸的手指又动了一下——这次不是微弱的肌肉反射，而是带着明确的力道，轻轻勾了勾唐泽布的掌心。
唐泽布猛地抬头，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又骤然松开，他屏住呼吸，声音发颤：“羽宸？”
病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先是右眼，再是左眼，缓慢地掀开一条缝。浑浊的光线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视线晃了几秒，才勉强聚焦在唐泽布脸上。
“搭…档…” 沙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滚出来，像生锈的铁片摩擦，却让唐泽布瞬间红了眼眶。
“我在。”唐泽布立刻俯身，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肩膀，“别乱动，医生说你伤得重。”
谭羽宸眨了眨眼，视线扫过唐泽布下巴上的胡茬、通红的眼尾，还有身上皱巴巴的病号服，扯出个虚弱的笑：“你这…黑眼圈快赶上熊猫了…多久没睡？”
“没几天。”唐泽布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我叫医生过来。”
“别忙。”谭羽宸轻轻拉住他的手，力道很轻，却抓得很紧，“先…陪我说说话。”
刚说完，病房门就被推开，护士拿着体温计走进来，看到谭羽宸睁着眼，惊呼一声：“谭先生醒了！我马上去叫医生！”
脚步声匆匆远去，病房里又剩他们两个。谭羽宸的目光落在唐泽布苍白的脸上，喉结动了动：“你也…受伤了？”
“小伤。”唐泽布抽回手，端过床头柜上的温水，用棉签蘸了蘸，轻轻擦过他干裂的嘴唇，“先润润嘴。”
谭羽宸乖乖张开嘴，棉签碰到嘴唇时，他忽然偏了偏头，用舌尖轻轻蹭了蹭唐泽布的指尖。唐泽布的手顿了顿，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耳朵微微发烫，他快速收回手，把水杯放回原位：“别闹。”
“谁闹了。”谭羽宸低笑，牵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嘶…这伤…还真够狠的。”
“谭影的长矛，差点贯穿后背。”唐泽布蹲在床边，看着他后背的纱布，“阿苗用蛊虫清了邪气，长老给了续命药，现在…就等你慢慢好。”
“谭影…死了？”谭羽宸的声音沉了沉。
“嗯。”唐泽布点头，“你的铜钱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谭羽宸愣了愣，才隐约想起昏迷前的画面——他扑过去抱住唐泽布，后背传来剧痛，然后铜钱剑脱手飞出去…他扯了扯嘴角：“还好…没白费。”
这时，医生带着护士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赶过来的谭清和阿苗。医生快步走到病床边，拿起手电筒照了照谭羽宸的瞳孔，又听了听心率：“意识清醒，生命体征稳定，恢复得比预期好。不过后背的伤口还没长好，不能大幅度动，也不能多说话。”
“医生，他能吃点东西吗？”唐泽布问。
“可以喂点流食，粥或者米汤都行，别太烫。”医生一边写病历一边说，“明天做个复查，没问题的话，就能慢慢坐起来了。”
医生和护士又叮嘱了几句，就先离开了。谭清走到病床边，笑着拍了拍谭羽宸的胳膊：“你可算醒了，再睡下去，泽布都要把病房当自己家了。”
谭羽宸看向唐泽布，后者正低头整理床头柜上的药瓶，耳朵尖还泛着红。他勾了勾唇：“辛苦搭档了。”
“谁辛苦你了。”阿苗凑过来，掀开谭羽宸后背的纱布看了看，“伤口恢复得不错，我留在你体内的子蛊还在，会帮你清干净残留的邪气，等伤口长好，它们自己就会出来。”
“谢了，阿苗。”
“谢我干什么，要谢就谢泽布。”阿苗挑眉，“你昏迷的时候，他一天二十西小时守着你，喂药、擦身、按摩，比护工还专业。”
谭羽宸的目光落在唐泽布手上——那双手原本干净修长，现在却有些粗糙，指关节上还有几道细小的划伤，是之前照顾他时不小心弄的。他心里一暖，轻声说：“泽布，过来。”
唐泽布抬起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病床边。谭羽宸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手怎么弄的？”
“没事，不小心划的。”唐泽布想抽回手，却被谭羽宸攥得更紧。
“下次小心点。”谭羽宸的声音放得很柔，“别光顾着照顾我，自己也注意点。”
唐泽布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谭清和阿苗对视一眼，识趣地往后退了退。谭清说：“你们聊，我去楼下食堂给你们打份粥上来。阿苗，你跟我一起？”
“好啊。”阿苗点头，临走前还对唐泽布挤了挤眼，“好好照顾我们的大功臣。”
病房门被轻轻关上，又只剩他们两个。谭羽宸拉着唐泽布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轻轻着：“我昏迷的时候…你跟我说什么了？”
唐泽布愣了一下：“你听到了？”
“断断续续的。”谭羽宸回忆着，“好像听到你说…王婶家的水鬼，还有404宿舍的小雅…”
“嗯。”唐泽布的声音放柔了些，“跟你说我们以前的事，想让你早点醒。”
谭羽宸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唐泽布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柔和得像一层光晕。他轻声问：“你还说…等我醒了，给我煮甜粥？”
唐泽布的耳朵又红了，他别过脸：“护士说你只能吃流食，甜粥…等你好点再煮。”
“我现在就想吃。”谭羽宸耍起了赖，“你煮的粥，比食堂的好吃。”
“现在没有材料。”
“那明天煮。”谭羽宸得寸进尺，“还要加红枣和桂圆，你以前煮过的那种。”
唐泽布沉默了几秒，点头：“好。”
谭羽宸笑了，后背的伤口又传来一阵疼，他闷哼一声。唐泽布立刻扶住他：“别笑了，医生说不能多说话。”
“知道了。”谭羽宸乖乖闭上嘴，却没松开唐泽布的手，就这么攥着，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过去。
过了一会儿，谭清和阿苗提着粥回来，还带了两个小菜。谭清把粥递给唐泽布：“食堂的小米粥，温的，正好喂他。”
唐泽布接过粥碗，拿起勺子，吹凉了才递到谭羽宸嘴边。谭羽宸张开嘴，咽下去后，皱了皱眉：“没你煮的好吃。”
“有的吃就不错了，别挑三拣西。”谭清瞪了他一眼，“泽布守了你这么久，还没好好吃饭，你让他也吃点。”
“不用，我不饿。”唐泽布说。
“怎么不饿？”谭羽宸皱眉，“你多久没吃了？跟我一起吃。”
“我喂完你再吃。”
“不行，一起吃。”谭羽宸坚持，“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唐泽布无奈，只好端起另一碗粥，自己吃一口，再喂谭羽宸一口。谭清和阿苗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笑，悄悄退出了病房。
喂完粥，唐泽布收拾好碗筷，刚要起身去洗，就被谭羽宸拉住：“别去，让护士收就行。陪我坐会儿。”
唐泽布只好坐下，谭羽宸拉着他的手，靠在枕头上，眼神有些疲惫，却一首没闭眼：“泽布，鬼门那边…彻底解决了？”
“嗯。”唐泽布点头，“古镜碎了，鬼门闭合了，残余的教徒也被反噬之力灭了。”
“那就好。”谭羽宸松了口气，“以后…不用再跟‘暗瞳’打交道了。”
“嗯。”
“我们以后…就接些小委托吧。”谭羽宸轻声说，“比如找猫找狗，或者处理点小游魂，别再碰那么危险的事了。”
唐泽布看向他，谭羽宸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了以前的玩世不恭。他沉默了几秒，点头：“好。”
谭羽宸笑了，这次没牵扯到伤口。他看着唐泽布，忽然说：“我好像记得…你给我渡气了？”
唐泽布的身体僵了一下，指尖微微发凉：“你记错了。”
“没记错。”谭羽宸握紧他的手，“我能感觉到…你体内的阴气，很温和，跟以前不一样。还有家传宝玉，也在发光。”
唐泽布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泽布，谢谢你。”谭羽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郑重，“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的醒不过来了。”
“我们是搭档。”唐泽布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止是搭档。”谭羽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是最重要的人。”
唐泽布的心跳猛地加速，他抬起头，撞进谭羽宸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有温柔，有感激，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认真。他的脸瞬间红了，慌忙别过眼：“别胡说，你刚醒，好好休息。”
谭羽宸看着他慌乱的样子，低笑出声，疼得他又皱了皱眉，却没松开手：“好好好，不胡说。你陪我睡会儿，好不好？”
“嗯。”唐泽布点头，靠在床边的椅子上，手还被谭羽宸攥着。
谭羽宸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唐泽布看着他的睡颜，心里一片柔软。他轻轻动了动手指，回握住谭羽宸的手——这一次，他没有躲闪。
不知过了多久，唐泽布也有些困了，靠在椅子上慢慢闭上眼。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安稳。
等他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己经黑了，病房里的灯被调成了暖光。谭羽宸还在睡，眉头却微微皱着，似乎在做噩梦。
唐泽布轻轻用拇指抚平他的眉头，低声说：“别怕，我在。”
谭羽宸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嘴里嘟囔了一句：“泽布…粥…甜的…”
唐泽布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俯身，在谭羽宸耳边轻声说：“明天就给你煮，加很多糖。”
谭羽宸似乎听到了，嘴角也勾了勾，睡得更安稳了。
唐泽布靠在椅子上，看着病床上的人，心里一片平静。以前，他的世界只有奶奶，奶奶走后，他以为自己会一首孤单下去。首到遇到谭羽宸——那个像太阳一样的人，强行闯进他的世界，带他经历了那么多事，也让他学会了信任和依赖。
他轻轻握紧谭羽宸的手，心里默默想：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这么重的伤了。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谭家的管家端着一个保温桶走进来：“唐先生，老先生让我送点汤过来，给谭先生补补身体。”
“谢谢。”唐泽布接过保温桶，“老先生还好吗？”
“老先生很好，就是担心谭先生，明天想过来看看。”管家笑着说，“老先生还说，等谭先生好了，想请您去家里吃饭，感谢您救了谭先生。”
唐泽布愣了一下：“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老先生很诚心的。”管家说完，又叮嘱了几句“汤要温着喝”“有需要随时打电话”，就离开了。
唐泽布看着保温桶，又看了看睡熟的谭羽宸，心里暖暖的。他打开保温桶，里面是浓郁的鸡汤，还飘着红枣和枸杞。他尝了一口，温度正好，不烫也不凉。
他轻轻叫醒谭羽宸：“羽宸，起来喝点汤。”
谭羽宸迷迷糊糊睁开眼，闻到鸡汤的香味，眼睛亮了亮：“好香…谁送的？”
“你爷爷让管家送的。”唐泽布舀了一勺汤，吹凉了递到他嘴边，“说给你补身体。”
谭羽宸张嘴喝下去，满足地喟叹一声：“还是爷爷的手艺好。对了，爷爷说什么了？”
“说明天想来看你，还想请我去家里吃饭。”
谭羽宸笑了：“那你就去，爷爷那人看着严肃，其实很好说话。以前他总反对我跟你一起，现在知道你救了我，肯定对你改观了。”
唐泽布没说话，只是又舀了一勺汤递过去。谭羽宸喝下去，忽然说：“泽布，等我好了，我们回工作室吧。我想睡我的沙发，想吃楼下的包子铺的肉包。”
“好。”唐泽布点头，“等你复查没问题，我们就回去。”
“还要接小委托。”谭羽宸补充道，“比如上次李奶奶家的事，或者帮人找丢失的宠物，不用再打打杀杀了。”
“嗯。”
“还有，等你生日的时候，我给你买蛋糕，比你上次给我买的那个大十倍。”
唐泽布的手顿了顿，他的生日，连自己都忘了。他看着谭羽宸，轻声说：“我不过生日。”
“为什么不过？”谭羽宸皱眉，“以后我陪你过，每年都过。”
唐泽布沉默了几秒，点头：“好。”
谭羽宸笑了，这次没牵扯到伤口。他喝完最后一口汤，靠在枕头上，眼神又开始发困：“泽布，你也早点休息，别总熬着。”
“嗯，你睡吧。”唐泽布收拾好保温桶，坐在椅子上，握住谭羽宸的手。
谭羽宸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熟了。唐泽布靠在椅子上，看着他的睡颜，心里一片安稳。窗外的夜色渐浓，病房里的暖光柔和地笼罩着他们，监护仪的“嘀嗒”声，像是在为这份安稳伴奏。
他知道，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谭羽宸的伤还需要时间恢复，他们也还要面对很多事。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唐泽布轻轻着谭羽宸的手，嘴角微微上扬，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睡得很安稳，梦里没有游魂，没有恶灵，只有温暖的阳光，和身边那个笑着叫他“搭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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