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丝斜斜织着，把老城区的路灯晕成一团团暖黄的光。工作室里没开大灯，只开了沙发旁那盏带藤编罩的落地灯，光落在唐泽布垂着的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手里捧着本旧书，书页摊在膝盖上，手指停在某一行，没动——不是看入了迷，是听见谭羽宸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动静，分心了。
“这破购物频道，卖个养生壶都能吹成万能的，”谭羽宸的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抱怨，手指还在遥控器上按来按去，“说什么能煮茶能熬汤，还能炖燕窝，我看还没你上次用小锅煮的红枣粥好喝。”
唐泽布的指尖轻轻划了下书页，没抬头：“别换台了，吵。”
“换台也吵，不换台也吵，你就是嫌我烦。”谭羽宸故意拖长了调子，身体往唐泽布这边挪了挪，沙发陷下去一块，“你都看半小时了，那页字有那么好看？给我念念呗。”
唐泽布终于抬眼，把书往他那边递了递：“自己看。”
谭羽宸凑过去扫了眼，立刻皱起眉：“全是文言文，我哪看得懂？还是你念。”他伸手去扯唐泽布的袖子，指尖碰到对方手腕上的细链——那是之前谭清送的平安扣，银质的，磨得发亮，“你念一句，我给你剥颗糖。”
唐泽布低头看了眼他手里攥着的水果糖，是上次帮楼下小孩找布娃娃，小孩妈妈送的，橘子味的。他沉默两秒，把书合上：“不看了。”
“哎？怎么不看了？”谭羽宸愣了下，随即笑起来，“是不是嫌我吵得没法看？早说嘛，我不说话就是了。”说着还真的捂住嘴，做了个“拉链”的动作，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唐泽布。
唐泽布没理他，起身去茶几旁倒了杯温水，递到谭羽宸面前：“喝口水，别总吃甜的。”
谭羽宸松开手，接过水杯喝了口，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果盘里——里面摆着李奶奶下午送来的桂花糕，还冒着点余温。“对了，李奶奶说这糕是她孙女教她做的，让咱们尝尝。”他拿起一块递过去，“你不是喜欢桂花味吗？”
唐泽布接过，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桂花味在嘴里散开。他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半块递回给谭羽宸：“你也吃。”
“我不爱吃甜的，你吃吧。”谭羽宸推回去，视线又飘回电视上，“不过这糕确实比上次张阿姨送的绿豆糕好吃，上次那糕甜得发苦，你还硬吃了两块。”
“她特意做的。”唐泽布轻声说。
“我知道，”谭羽宸笑了，伸手擦了擦他嘴角沾着的桂花碎，“但你也不用勉强自己，不好吃就说，我帮你吃。”
唐泽布的耳朵微微发烫，往后缩了缩：“不用。”
就在这时，窗外飘过个模糊的灰影——是个迷路的游魂，贴着玻璃往屋里看了眼，大概是感受到屋里的暖意，又慢悠悠地飘走了。谭羽宸瞥了眼，没当回事，反而凑到唐泽布身边：“你看，现在连鬼都知道咱们这儿暖和，敢凑过来瞅了。以前你奶奶家那时候，哪个鬼敢这么近？”
唐泽布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雨还在下，那游魂早就没影了。他轻声说：“它没恶意。”
“我知道，”谭羽宸往沙发上一靠，伸了个懒腰，“现在咱们接的活儿，不是找猫就是找东西，连恶鬼都见不着了。上次帮那小孩找布娃娃，那布娃娃灵还跟你撒娇，要你抱呢。”
“它只是想回家。”唐泽布纠正他。
“好好好，想回家。”谭羽宸举手投降，又突然坐首了，“对了，上次帮王婶家修水管，她还说要给咱们介绍对象呢，你记得不？”
唐泽布的动作顿了顿：“记得。”
“你当时脸都白了，差点把扳手掉地上。”谭羽宸笑得眼睛都眯了，“我跟她说‘我们俩挺好，不用介绍’，你还瞪我。”
“你不该乱说。”唐泽布低声说。
“我说的是实话啊，”谭羽宸凑得更近，膝盖都碰到唐泽布的膝盖了，“咱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每天一起接活儿，一起吃饭，一起待着，比找什么对象都强。”
唐泽布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书放回茶几上，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口。温水的温度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他胸口发沉。
谭羽宸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会儿，突然伸手把电视关了。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你干嘛？”唐泽布转头看他。
“吵得慌，”谭羽宸耸耸肩，身体往他这边凑了凑，下巴差点搁到他肩膀上，“喂，搭档。”
“嗯？”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与鬼同行的他“上次帮张老师找她女儿的小提琴，她给的报酬，你是不是还没分我？”谭羽宸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委屈，“还有前几天帮楼下小宇找丢失的足球，那五十块钱你也收起来了。”
唐泽布皱了皱眉：“你自己不也有份？”
“我那点不够花啊，”谭羽宸叹口气，“你看，我昨天想买包薯片，翻遍钱包就剩十块钱，还是你上次给我的。”
“谁让你总买些没用的东西。”唐泽布说。
“什么叫没用？”谭羽宸不服气，“我买的那串佛珠，上次帮李奶奶驱小游魂的时候不还用上了？”
“那是你运气好。”
“明明是我眼光好，”谭羽宸哼了声，又凑得更近了些，声音放软，“泽布，下次工资，分我一半行不行？我保证不乱花，就买些零食，还有你喜欢的薄荷糖。”
唐泽布转头看他。落地灯的光刚好落在谭羽宸脸上，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还有点熟悉的“欠揍”，但更多的是藏不住的亲近。唐泽布想起第一次在奶奶灵堂见到他时，这个人也是这样笑着，却带着探究和疏离；想起在沈家老宅，他为了护着自己，手臂被鬼爪划伤，血流得满袖子都是；想起在医院，他昏迷醒来，第一句话是问自己“瘦了没”。
雨水敲在玻璃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唐泽布看着谭羽宸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他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谭羽宸的头发——有点软，是他昨天刚洗过的。
谭羽宸愣住了，眼睛睁得更大了。
唐泽布的嘴角慢慢向上弯了弯。不是之前那种极淡的、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的弧度，而是清晰的、带着点无奈和纵容的笑。灯光落在他的笑纹上，把他平时疏离的眼神都柔化了，像融了雪的春溪，清浅却暖。
“你…你笑了？”谭羽宸的声音都变调了，猛地坐首身体，眼睛瞪得溜圆，“唐泽布！你居然笑了！”
唐泽布的笑容又深了点，伸手推了他一把：“大惊小怪。”
“我能不大惊小怪吗？”谭羽宸激动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你上次笑还是在海边，我跟你说要一起养老的时候，那笑容比蚊子叮的还小，这次这么清楚！”他说着，伸手想去碰唐泽布的嘴角，又怕惊到他，手在半空中停了会儿，才轻轻碰了下他的脸颊，“你再笑一个，好不好？就一个。”
“别闹。”唐泽布偏过头，躲开他的手，耳朵却红透了。
“我没闹，我就是想看你笑。”谭羽宸不依不饶，又凑过去，“你笑起来真好看，比楼下花店的玫瑰还好看。”
“闭嘴。”唐泽布的声音有点发哑，却没真的生气。
“我不闭，”谭羽宸笑得像个偷了糖的小孩，“你再笑一个，我就不吵你了，还帮你收拾茶几上的书，把符纸都叠得整整齐齐的，跟你平时一样。”
唐泽布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忽然伸手拿起茶几上的一块桂花糕，递到他嘴边：“吃了这个，别吵。”
谭羽宸眼睛一亮，立刻张嘴咬住，含糊不清地说：“好！我不吵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多笑笑，别总绷着脸，跟谁欠你钱似的。”
唐泽布没说话，只是拿起自己的书，重新翻开。但这次，他的指尖没再停着，目光也落在书页上，却时不时会往谭羽宸那边瞥一眼——那个人正靠在沙发上，慢慢嚼着桂花糕，嘴角还沾着点糕屑，却笑得一脸满足。
窗外的雨还在下，却不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阴冷刺骨。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小小的客厅，茶几上的水杯冒着淡淡的热气，书架上的古书安安静静地躺着，黑石头被放在窗台上，反射着灯光，像块普通的摆件。
谭羽宸吃完桂花糕，没再说话，只是靠在沙发上，看着唐泽布看书的侧脸。他想起以前总觉得驱鬼、护佑人间是最重要的事，现在才明白，原来最珍贵的不是那些轰轰烈烈的战斗，而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夜晚——有雨，有灯，有书，有身边的人。
过了会儿，唐泽布觉得肩膀一沉——谭羽宸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呼吸轻轻的，带着点桂花糕的甜香。唐泽布的动作顿了顿，没推开他，只是慢慢调整了个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他低头看着谭羽宸的发顶，又抬头看向窗外。雨丝还在飘，偶尔有模糊的鬼影从楼下飘过，却没人再靠近。唐泽布的嘴角又轻轻弯了弯，拿起书，慢慢读了起来。声音很轻，刚好能让靠在他肩上的人听见，又不会吵到他。
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雨声淅沥，书页翻动的声音轻柔。两个身影依偎在沙发上，在暖黄的灯光里，像一幅安静又温暖的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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