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带着点爽,御膳房后园的荷塘里,莲蓬耷拉着脑袋,紫黑的壳上结着层薄霜似的粉,像饱经风霜的老者,杵在水里,把影子映得清凌凌的。王师傅踩着木盆在塘边摘莲蓬,裤脚溅了泥水,却笑得比塘里的菱角还实:"王妃您看,这老莲子比去年南湖的还瓷实!李婆婆说'处暑后摘的莲子,芯苦肉粉,炖羹最润',我剥的都是带黑壳的,准能压得住秋燥!"
我蹲在竹篮边剥莲蓬,指甲掐开硬壳,滚出颗褐黄的莲子,皮皱得像揉过的纸,却沉甸甸的:"这是'秋基',老人们说'老莲子炖羹,喝了秋天就扎了根'。去年周奶奶炖莲子羹,总念叨'得用砂锅慢煨,芯留半颗,苦中带甜才够味',今儿咱就用这新摘的老莲子,给宫里添点初秋的润。"
陶瓮里泡着去了壳的莲子,是拉车汉子一早送来的,"他说'老莲子得泡整夜,不然炖不烂',我让小徒弟们搓了三遍,把那层涩皮都搓掉了"。王师傅往砂锅里倒井水,扔了把莲子,又抓了把银耳,"张大爷说'银耳得用雪水发的,软得能化在羹里',这是前几日存的雪水,发出来的银耳透着点亮"。他忽然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笑了:"从前总觉得'宫廷羹汤得加燕窝',如今倒觉得,这塘底结的老莲子,比那些金贵的补品更懂初秋——燥得狠了,就得吃点带劲的润,把火气慢慢压下去。"
炖羹得用文火,"周奶奶说'大火沸了汤,小火养着味'。王师傅把砂锅坐在炭炉上,火苗舔着锅底,"咕嘟"声细得像耳语,莲子在汤里慢慢舒展,把褐黄的皮泡得发涨,银耳的白丝缠上来,像给莲子披了层纱。"您看这汤,"他掀开锅盖,白汽裹着清香漫出来,"炖到莲子能用筷子夹碎,就添冰糖,少少的,借点甜,不抢莲子的本味"。
三皇子踩着布鞋跑进来,手里举着颗带壳的莲子,壳上还沾着塘泥:"娘娘!这莲子芯真的不苦吗?皇祖母说'秋燥得喝点带苦的甜',昨儿还念叨您做的菱角凉粉,说'要是配这羹,准能接住夏的尾'。"
我笑着捏开莲子,取出半颗绿芯给他看:"留半颗芯,苦得清,像初秋的风,刮过才舒坦。去年街坊们坐在槐树下喝这羹,说'苦里藏着甜,像日子熬到了秋'。"小家伙皱着眉舔了舔芯,忽然笑了:"像含了颗清清凉凉的糖!比杏仁酪有劲儿!"
太皇太后的嬷嬷来时,羹正炖得稠,砂锅里的莲子浮浮沉沉,银耳的丝缠在上面,汤黄得像琥珀,稠得能挂住勺。嬷嬷舀了勺,吹了吹送进嘴,半晌才叹:"这羹!润得从喉咙滑到心里,莲子粉得像栗子,芯子的苦刚够醒神,比燕窝羹实在多了——老祖宗准爱这口'接地气的润'。"她捧着描金汤碗要走,忽然回头指了指墙角的莲蓬壳:"老祖宗让留着壳,说'煮水喝能明目',还说......这羹得就着新蒸的枣泥糕吃,甜得更透。"
靖王踏着暮色进来时,炭炉上的砂锅还在"咕嘟",香气混着炭火气,暖得人心里发沉。他拿起青瓷碗盛了半碗,莲子在舌尖化开,苦的清混着甜的柔,眼里浮着层笑意:"这羹里有'秋的稳'。今早去巷口,见周奶奶在晒莲子芯,说'留着冬天泡茶,能想起秋的清',倒像这羹,把初秋的燥都炖成了润。"
王师傅在旁点头,手里还捏着颗没炖的老莲子:"昨儿去给街坊送菱角凉粉,见小丫头娘正用莲子粉做糕点,说'给孩子吃,养肠胃'。才懂这水里长的吃食,不金贵,却最能安人心——初秋了,就得吃点带润的甜,把一夏的火都浇成水。"他往炭炉里添了块银丝炭,"明儿我让小太监多炖几锅,给各宫送去,说'喝了这羹,秋天就过得稳稳当当的'。"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荷塘染成金红,风里的桂花香刚冒头,混着莲子羹的甜,像把秋的暖揉进了空气里。我和靖王坐在炭炉边,分食最后一碗羹,莲子的粉混着银耳的滑,暖得人心里发静。"皇后让人来说,"他往我碗里添了勺羹,"想在御花园的荷塘边种些芦苇,说'初秋的润,该配点水边的青'。"
我望着远处宫墙,墙影落在荷塘上,把莲子的影映得更沉。从菱角凉粉到这老莲子羹,那些藏在食物里的烟火气,真的像秋水一样,漫过了夏末的燥,把巷口的秋、宫里的初,都炖成了一碗稠乎乎的润。
"等桂花落了,"我捏着片荷叶笑,香得首眨眼,"教他们做桂花糖藕吧,仲秋的甜,得接这初秋的润。"
靖王笑着替我拂去发间的莲瓣:"好。让这宫里的秋,一羹羹,一瓣瓣,把日子的味都熬得透透的。"
晚风带着莲子的香,吹得砂锅轻轻晃。我摸了摸兜里的莲子芯——是周奶奶给的,说"阴干了存着,冬夜泡茶,能想起秋的清",忽然觉得,这深宫的初秋,和巷口的初秋,原是一样的——都藏在羹的润里,莲子的粉里,和那口慢慢咽的、暖得眯眼的甜里。
嗯,桂花得等串儿黄透了摘,糖藕要选九孔的,灌上糯米,用红糖慢炖,甜得能粘住中秋的月。
这样想着,连晚风的爽,都仿佛被碗里的润,烘得暖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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