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风裹着桂香，御膳房后园的老桂树落了满地金，檐下的宫灯映着竹筐里的莲藕，白胖的藕节沾着泥，像卧在筐里的，断口处的藕丝牵得老长，混着桂香，甜得像浸了蜜。王师傅蹲在筐边，手里捏着根莲藕，指尖刮过藕孔里的泥："王妃您看，这九孔藕比去年南湖的还瓷实！李婆婆说'仲秋的藕，孔里藏着糖，灌糯米最甜'，我挑的都是带泥的新挖藕，准能吸足糖水！"
我坐在竹凳上剥桂花，指尖沾着金黄的花瓣，香得能醉倒蜜蜂："这是'秋甜'，老人们说'桂花糖藕，吃了中秋就圆了'。去年周奶奶做糖藕，总念叨'藕得选三节的，中间那节最首，灌糯米不漏'，今儿咱就用这新挖的藕，配着后园的桂花，给宫里添点仲秋的甜。"
陶盆里泡着圆糯米，是拉车汉子家新碾的，"他说'糯米得泡整夜，涨得鼓鼓的才糯'，我让小徒弟们淘了五遍，水清得能照见人影"。王师傅把莲藕倒进清水里，用细毛刷仔细刷藕孔，"按您说的，'藕皮别削，带着点涩才衬甜'，刷得净净的，连藕节上的须子都摘了"。他忽然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水，笑了："从前总觉得'宫廷甜点得镶蜜饯'，如今倒觉得，这塘里长的藕、树上落的花，比那些金贵的点心更懂仲秋——月圆了，就得吃点带劲的甜，把日子粘得圆圆的。"
做糖藕得用砂锅，"周奶奶说'红糖慢炖，冰糖收稠，甜得有层次'。王师傅把泡好的糯米灌进藕孔，用筷子细细捅实，再用藕节堵住两头，"您看这藕，灌得鼓鼓的，像揣了满肚子的甜"，他边灌边笑，糯米从指缝漏下来，落在盆里"簌簌"响，像在数中秋的倒计时。
灌好的藕放进砂锅，倒上红糖、冰糖，再撒把干桂花，"李婆婆说'加两勺陈年黄酒，甜得更透'，这是去年酿的桂花酒，香得能掀翻锅盖"。王师傅往灶膛添了硬柴，火苗"噼啪"响，糖水慢慢没过藕节，"咕嘟"着泛起红泡，把藕皮染成琥珀色，桂香混着酒香漫出来，连廊下的石狮子都像被熏软了。
三皇子提着个小竹篮跑进来，篮子里是他刚摘的桂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娘娘！我摘的花能用上吗？皇祖母说'中秋的糖藕，得有孩子摘的花才甜'，昨儿还念叨您做的老莲子羹，说'要是配这藕，准能把秋燥都甜化了'。"
我笑着往他篮子里撒了把花瓣："当然能！添上你的花，甜得能粘住月亮。"小家伙踮着脚看砂锅里的藕，鼻尖快碰到锅盖："闻着比御膳房的蜜糕香！去年在巷口尝过张大爷家的，糯得能粘住牙，甜得像含了颗糖！"
太皇太后的嬷嬷来时，糖藕刚炖得透，砂锅里的藕浮在红亮的糖水里，藕孔里的糯米涨得满满的，切开一块，红白相间，裹着桂花蜜，像把中秋的月切在了盘里。嬷嬷夹了块放进嘴里，半晌才叹："这藕！糯得能化在舌尖，甜得清清爽爽，桂花的香从喉咙窜到头顶，比宫里的八宝糕多了层土气的暖——老祖宗准爱这口'接地气的圆'。"她捧着食盒要走，忽然回头指了指院里的桂树："老祖宗让留着落瓣，说'拌在糯米粉里，蒸桂花糕，中秋赏月时吃'，还说......得给各宫都送点糖藕，让大家尝尝'团圆的甜'。"
靖王踏着暮色进来时，夕阳把御膳房染成金红，砂锅里的糖藕正咕嘟着收稠。他拿起筷子夹了块，糯米的糯混着藕的脆，甜得像淌蜜，眼里浮着层笑意："这藕里有'秋圆'。今早去巷口，见街坊们在搭赏月棚，说'等咱的糖藕送过去，就着月亮吃'，倒像这藕，把宫里宫外的甜都粘在了一起。"
王师傅在旁点头，手里还捏着块没切的糖藕："昨儿去给街坊送老莲子羹，见小丫头娘在扎桂花束，说'给宫里的娘娘们带点，中秋的香得齐'。才懂这草木的吃食，不金贵，却最能聚人心——仲秋了，就得吃点带圆的甜，把一大家子粘得牢牢的。"他往灶膛添了最后一把柴，"明儿我让小太监多炖几锅，给守宫门的侍卫也分点，说'中秋的甜，得让每个人都尝到'。"
傍晚收工时，桂香漫了满宫，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砂锅上，把糖藕映得像块红宝石。我和靖王坐在门槛上，分食最后一块糖藕，糯米的糯混着桂花的香，甜得人心里发涨。"皇后让人来说，"他往我手里塞了块藕，"中秋家宴就用这糖藕当收尾，说'宫里的团圆，也该带着街坊的甜'。"
我望着天上的月牙，像块没啃完的糖藕，忽然觉得，这深宫的仲秋，和巷口的仲秋，原是一样的——都藏在糖藕的甜里，桂花的香里，和那口慢慢嚼的、粘得人首咂嘴的圆里。
"等栗子熟了，"我舔了舔嘴角的糖汁，甜得首眯眼，"教他们做栗子糕吧，深秋的粉，得接这仲秋的甜。"
靖王笑着替我拂去发间的桂花："好。让这宫里的秋，一节节，一块块，把日子的甜都熬得圆圆的。"
晚风带着桂香，吹得砂锅轻轻晃，糖水里的藕还在"咕嘟"，像在哼中秋的小调。我摸了摸兜里的桂花干——是周奶奶给的，说"存着冬天泡茶，能想起秋的甜"，忽然盼着中秋快点来，想看着太皇太后、三皇子，还有御膳房的伙计们，围着桌子分糖藕，像街坊们那样，笑着说"真甜，像把月亮嚼进了嘴里"。
嗯，栗子得等霜降后摘，壳裂着口的才粉，磨成粉做糕，撒把桂花，香得能把深秋的凉都暖透。
这样想着，连晚风的清，都仿佛被唇齿间的甜，烘得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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