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风带着点慵懒，吹得院角的紫藤花簌簌落，紫莹莹的花瓣铺了满地，像撒了层碎玛瑙。菜园的豌豆荚鼓得溜圆，绿得发亮，剥开时"啪"地响，滚出几颗翡翠似的豆粒，沾着晨露，透着股清甜。小食铺的竹帘半卷着，风里飘着豌豆的香，街坊们坐在棚下，摇着蒲扇说："这豆粒得很，该吃口嫩的，配着虾仁最鲜。"
"小姐，您看这豌豆！"春桃挎着个竹篮进来，篮子里的豌豆荚堆得冒尖，"是张大爷家园子摘的，说这'甜豌豆'头茬最嫩，剥出来的豆粒像绿珍珠，炒虾仁最合口，特意给您留的，比去年的还甜！"
我捏起一个豆荚，指尖一捏就裂开，滚出三粒圆滚滚的豌豆，嫩得能掐出汁，凑近闻闻，清甜的香里裹着点草腥，是晚春独有的鲜活。"就做豌豆炒虾仁！"我眼睛一亮，"豌豆剥壳，开水焯十秒去生，捞出来过凉水，绿得更透亮；虾仁用活蹦乱跳的青虾，剥壳去线，用料酒和白胡椒粉腌一刻钟，鲜得弹；热锅凉油，先炒虾仁至变色卷曲，盛出来备用；再爆香姜末，下豌豆翻炒半分钟，加一勺生抽，倒回虾仁，淋点香油，大火翻匀就出锅，豌豆的甜混着虾仁的鲜，嫩得能让人咬舌头，配着刚蒸的荷叶饭吃，晚春里鲜得能尝到阳光的味。"
说干就干。剥豌豆时得小心，豆荚边缘有点扎手，春桃边剥边数："一颗荚里三粒豆，像三星报喜呢！"焯水后的豌豆翠得像块玉，在凉水里泡着，捞出来控干，颗颗。虾仁剥壳时，青虾还在盆里蹦，春桃吓得首躲，我笑着捏起虾头一扯，虾仁就滑出来，白里泛着点青，用牙签挑去虾线，腌好后鼓嘟嘟的，像群小元宝。
刚把虾仁倒进油锅，靖王就掀帘进来。他穿着件月白色的绸衫，外面罩着件薄棉袍，手里拿着支刚开的紫藤花，紫得像团雾。"汉子说你要做豌豆菜，"他把花插在瓶里，笑着看我翻炒，"这豌豆够鼓，张大爷说今年雨水匀，比去年甜三分。"
"是啊，"我举起一筷子炒好的豌豆虾仁给他看，绿的豆、白的虾、褐的姜，像幅小画，"您尝尝？甜得清爽，虾仁嫩得滑溜，比去年的豌豆黄多了点烟火气。"
他夹起一粒豌豆放进嘴里，清甜在舌尖炸开，混着虾仁的鲜，姜末的香恰到好处，眼里带着笑意："比御膳房的翡翠羹更爽口，倒更合这晚春的柔。要帮忙吗？剥蒜吧，你总说蒜香能衬鲜。"
"好啊！"我递过一瓣蒜，"得切成末，别抢了豌豆的甜。"
他拿起菜刀，切蒜的动作比去年剁马蹄时稳多了，蒜末细得像碎雪，混着厨房的香气，漫得满室都是。阳光透过紫藤花影落在他手上，他切菜时手腕轻转，不像握剑时那般凌厉，倒带着点温柔的闲。我偷偷看他，见他袖口沾了点豌豆的绿，忍不住伸手帮他擦掉，指尖刚碰到布料，他就反手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我心尖发颤。
"前几日小丫头来送绣的荷包，"他慢悠悠地帮我递调料，声音混着紫藤花的香，"说她娘的小摊添了豌豆蛋花汤，学着你教的法子加了点枸杞，街坊都说比别家的润，攒了钱给孩子买了本《唐诗》，说要跟着先生背诗呢。"
我心里一暖。那妇人总说"念书能明事理"，如今孩子能背诗，想必走在路上都挺胸抬头。"豌豆蛋花汤确实润，枸杞添点红，看着就喜庆，该越来越好的。"
"是你肯把这晚春的甜教给她，"他看着锅里的菜渐渐裹上酱汁，"换了旁人，早把这'时令鲜'藏着掖着了。"
正说着，李婆婆挎着篮子进来，里面是些刚烙的薄饼，香得扑鼻："给你卷菜吃，"她笑着把饼放在桌上，"这豌豆虾仁鲜，卷在饼里，一口一个香！我那小孙子闻着味，在门口首跺脚呢！"
我笑着接过薄饼，给她装了一小盘豌豆虾仁："婆婆快趁热吃，刚出锅的还带着锅气。"
李婆婆用饼卷了些菜，咬一口首咂嘴："这豌豆甜得像蜜！虾仁嫩得像豆腐，比城里酒楼的还合口，配饼正好！"
小食铺的豌豆炒虾仁端出去，刚摆上桌就被街坊们分了。拉车的汉子买了一大盘，说要带回家给婆娘孩子当晚饭，"让他们也尝尝这晚春的鲜"；周奶奶的孙子捧着碗，边吃边说："奶奶，这豆子比糖果还甜！"
傍晚关店时，夕阳把天染成了橘红，紫藤花的香混着饭菜香，飘得很远。我和靖王坐在棚下，分食最后一盘菜，配着荷叶饭——豆的甜、虾的鲜、饭的香，在舌尖缠成一团暖。
"明天做蚕豆焖饭吧？"我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光，"新收的蚕豆剥壳，和腊肉丁、大米一起焖，蚕豆粉糯，腊肉香，饭粒吸足了味，配着咸菜吃，暖得能抗住这晚风。"
"好。"他笑着点头，伸手擦掉我嘴角的豆粒，"我让张大爷多送些蚕豆来，嫩的炒着吃，老的焖饭，一点不浪费。"
晚风带着紫藤花的甜，吹得竹帘沙沙响。我靠在他肩上，手里还捏着半粒豌豆，甜得像蜜，混着虾仁的鲜，心里软得像晚春的云。这晚春的暖，不止在豌豆里，在虾鲜中，更在身边这人的眼里，在街坊们的笑里，在这一年年、一天天，用烟火气炒出来的甜里。
嗯，等蚕豆落了，就去摘些西葫芦，做西葫芦鸡蛋馅饼，配着小米粥，定是极妙的滋味。
这样想着，嘴里的鲜，又添了几分绵长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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