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风裹着暖意，吹得院角的紫藤架垂下串串花穗，紫莹莹的像挂了满架的小铃铛。花瓣薄如蝶翼，沾着晨露，摘一把在手里，甜香混着草木的清，像浸了蜜的春——这是仲春独有的柔，藏在香里的甜。小食铺的竹帘全卷起来了，阳光斜斜地照进灶台，街坊们挎着篮子来，笑着说："这紫藤花开得泼，该蒸点糕，甜丝丝的，配着新茶正好。"
"小姐，您看这紫藤花！"春桃捧着个竹篮进来，篮子里的花穗堆得像座小紫山，"是张大爷爬梯子摘的，说这'藤萝花'刚开得盛，蒸糕最香，特意给您留的，比去年的还紫得透亮！"
我捏起一串紫藤花，花瓣轻轻一碰就掉，凑近闻闻，甜香里裹着点青气，是仲春独有的娇憨。"就做紫藤花糕！"我眼睛一亮，"花瓣摘下来，清水淘三遍——得把花萼摘净，不然有点涩；开水焯十秒去生，捞出来挤干水分，撒点白糖腌一刻钟，甜得更透；糯米粉和粘米粉按七三比例混着，加温水揉成面团，醒半个时辰；把腌好的花碎拌进面团，揪小剂子搓圆，按成饼，边缘捏出波浪纹，蒸锅刷油，大火蒸一刻钟，蒸得糕体微微发涨，紫白相间像落了花的云，咬一口糯得粘牙，甜香裹着米香，配着明前龙井吃，仲春里柔得能尝到风的暖。"
说干就干。摘花瓣时得轻，春桃边摘边数："一朵花有五瓣，像五福临门呢！"焯水后的紫藤花紫得发暗，挤干后撒上白糖，腌出的汁水甜得像蜜，春桃蘸了点尝，眯着眼笑："光这汁就能泡饭吃！"米粉揉面时得"三光"，醒好的面团软乎乎的，像块云朵，拌进花碎时，紫点点缀在白面团里，像揉进了春天的颜色。
刚把糕坯摆进蒸锅，靖王就掀帘进来。他穿着月白色绸衫，外罩件浅碧色纱袍，手里拿着个白瓷罐，打开是些新炒的松子，香得扑鼻。"李婆婆说你要做花糕，"他把松子倒在碟里，笑着看我捏饼，"这松子碾碎了撒在糕上，香得更有层次，她孙子吵着要'带星星的紫糕'。"
"正想加坚果呢！"我拿起颗松子抛给他，"您来得巧，帮我碾松子吧？得碾成碎，别太细，咬着才有劲。"
他接过石臼，碾松子的动作轻得很，果仁的香混着花香漫开来，像把春天装进了厨房。阳光落在他发梢，他碾着松子，忽然抬头笑："去年你做这糕，说'紫藤花像紫色的雪'，今年瞧着，倒像你绣帕上落的紫蝶。"
我脸上一热，低头捏糕边："那是您没见过更艳的，后山的杜鹃开了，比这紫得烈。"他伸手过来，指尖沾了点米粉白，轻轻捏了捏我捏歪的糕边："这样才好看，像没开全的花。"掌心的温度混着松子香，烫得我捏糕的手都软了。
"前几日小丫头来送新绣的帕子，"他慢悠悠地筛松子碎，声音混着蒸锅里的上汽声，"说她娘的小摊添了紫藤花粥，学着你教的法子加了点冰糖，街坊都说比别家的香，她爹给她买了支银簪，说'姑娘家该戴点亮的'。"
我心里一暖。那妇人总说"穷人家的丫头不用讲究"，如今小丫头能插上银簪，想必走在路上都扬着头。"紫藤花粥加冰糖最润，热乎着喝，甜得不腻，该越来越好的。"
"是你把这春的甜教给了她们，"他把松子碎撒在糕坯上，"换了旁人，早把这'花中味'藏着掖着了。"
正说着，拉车的汉子扛着袋新米进来，肩上落了点紫藤花瓣："王妃娘娘，新米下来了，给您尝鲜！闻着花糕香，我家娃在门口哭，说去年的糕，他能就着粥吃三块！"
我笑着接过米，给汉子装了块刚蒸好的花糕："趁热吃，这是撒了松子的，香得更厚。"
汉子捧着糕蹲在炉边，咬一口"咔嚓"响，紫花瓣的甜混着松子的香，糯得粘牙，他边吃边咂嘴："这糕甜得绵！比糖糕多了股花香味，配茶正好解腻！"
小食铺的紫藤花糕端出去，刚摆上桌就被街坊们分了。周奶奶的孙子举着糕跑，花瓣掉了满身，喊："奶奶，这糕会开花！"李婆婆坐在棚下，用帕子包了两块，说要带给城里的闺女，"让她也尝尝咱这春天的味"。
傍晚关店时，夕阳把紫藤花染成了金紫，风里的花香甜得发稠。我和靖王坐在花架下，分食最后一块糕，配着龙井——糕的糯、花的甜、茶的清，在舌尖缠成一团柔。
"等杜鹃开了，"我指着后山的方向，眼里闪着光，"就做杜鹃蜜饯，用白糖腌了晒成干，夏天泡水喝，酸中带甜，解暑正好。"
"好。"他笑着点头，伸手拂去我发间的花瓣，"我让张大爷多留些紫藤花，阴干了收着，冬天泡在酒里，来年开春喝，定带着今年的花香。"
晚风摇着紫藤花穗，簌簌落了两人一身。我靠在他肩上，手里还捏着半块糕，甜得像含了口春蜜，心里明白，这仲春的柔，不止在紫藤花里，在糕香中，更在身边这人的眼里，在街坊们的笑里，在这一年年、一天天，用烟火气蒸出来的暖里。
嗯，等麦子黄了，就用新麦磨粉，做麦香花卷，就着腌好的香椿酱，定是极妙的滋味。
这样想着，嘴里的甜，又添了几分绵长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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