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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苍梧禁地·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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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是今夜唯一的访客。

银辉穿透苍梧殿最高处的琉璃穹顶,如一匹被精心裁剪过的素练,斜斜铺落在殿心那方通体莹白的寒玉床上。玉床边缘缠绕着半旧的流云纹锦,被月光浸得泛着冷光,衬得床上那人愈发像一幅浸在霜色里的画。

隋临舟的睫毛动了动。

不是骤然惊醒的急促颤动,而是像初春湖面破冰时,冰层下悄然舒展的水草——极轻,极缓,带着沉睡千年的滞涩。那睫毛是同他发丝一样的白,长而密,末梢几乎要扫到眼下淡青色的卧蚕,被月光一照,竟像是落了层细雪。

他的眼缓缓睁开时,没有寻常人初醒的迷茫。

先是眼睫下泄出一点极淡的蓝,像被冻住的湖水初融时,从冰缝里漏出的光。紧接着,眼睑完全掀开,那双瞳便彻底露了出来——不是凡人的圆瞳,是竖瞳,窄而长,瞳仁是近乎透明的冰蓝,瞳线却深如寒潭底的墨,眼尾微微上挑,本应是勾人的形状,此刻却只映着穹顶漏下的月光,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色,又空得像是能吸尽殿内所有的光。

他醒了。

随着意识回笼,一股极淡的、近乎没有温度的气息从他身上漫开。不是呼吸的气,是“炁”——轩辕国人口中支撑天地结界的根本,是他与生俱来、也需用一生去承载的东西。这炁很轻,像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磅礴力道,拂过他垂落在玉床边缘的长发时,竟让那雪一样的发丝无风自动,丝丝缕缕飘起来,又缓缓落下,在月光里漾开细碎的银辉。

他坐起身时,动作轻得没有声音。

素白的寝衣滑落肩头,露出一截苍白的颈,皮肤薄得能看见底下淡青色的血管,像上好的白瓷上不慎描错的线。他抬手,指尖掠过眉心,那里有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纹,是历代圣子与生俱来的印记。指尖触到印记的瞬间,殿内西面八方的墙壁上,那些嵌在石壁里的古老符文忽然亮了。

不是刺目的光,是温润的、带着暖意的金。符文与符文连成线,线又织成网,从殿壁蔓延到穹顶,再顺着穹顶的琉璃瓦漫出殿外。整个苍梧殿像是突然活了过来,被一层流动的金光裹住,连穿透穹顶的月光都染上了金边。

殿外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细碎的、带着敬畏的祈祷声。

是守在禁地外的祭司,是皇城根下的百姓,或许还有更远的、边境线上握着锄头的农人。他们不必亲眼看见苍梧殿的金光,却能在这一刻清晰地感觉到——那层护着他们世代安稳的结界,又牢固了些。

隋临舟垂着眼,听着那些模糊的声音。

他的手指停在眉心,没动。冰蓝的竖瞳里映着身前浮动的金芒,却没有半分波澜。这样的苏醒,这样的“加固”,他己经历了太多次。从记事起,他便住在这苍梧殿里,多数时候在沉睡,只有每月月圆这一日,才能醒着待上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用来凝聚炁,用来加固结界,用来听殿外的祈祷,然后……等待下一次沉睡。

他像这殿里的寒玉床,像墙上的符文,是轩辕国的一部分,是“神圣”的符号,却唯独不像个“人”。

“咔——”

一声极轻的碎裂声,打断了殿内的寂静。

不是符文碎裂,也不是玉床开裂,是……殿门的锁。那把由历代大祭司联手设下、灌注了守护之力的铜锁,竟在一声沉闷的钝响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脆响。

隋临舟的指尖顿住了。

他缓缓抬眼,看向殿门的方向。冰蓝的瞳仁里第一次染上了极淡的疑惑——苍梧殿是禁地,除了侍奉他的神侍,从无人敢靠近,更别说……撬锁。

“轰隆——”

比刚才更响的动静传来。这次是殿门本身。两扇厚重的、嵌着铜钉的紫檀木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竟硬生生向内“推”开了一道缝。缝隙里没有月光,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以及……黑里透出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

那气息和他的炁完全不同。

他的炁是冷的、净的,像雪山融水;而这气息是热的、沉的,带着隐约的血腥气和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像暴雨来临前压在天边的乌云,要把整个苍梧殿都罩住。

隋临舟下意识地拢了拢滑落的寝衣,指尖微动,身侧的炁流悄然凝聚。不是攻击性的,是防御——他的职责是守护结界,而非与人争斗,但这不代表他会任由旁人惊扰这禁地。

“碍事。”

一个声音从门缝外传来。

不高,却带着淬了冰的磁性,每个字都像敲在青铜钟上,沉闷地撞在人心上。话音落时,那道缝猛地被彻底推开,两扇木门撞在墙上,发出震得人耳膜发疼的巨响,连殿内浮动的金芒都颤了颤。

门外的黑影逆着月光,走了进来。

是个很高的男人。一身玄色的王袍,料子是极沉的织金暗纹,走动时不见衣袂翻飞,反而像裹着一层化不开的夜色。腰间系着玉带,玉扣是成色极好的墨玉,上面刻着繁复的兽纹,随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坠着的金穗子却纹丝不动,可见这人步伐有多稳。

他走进来的那一刻,殿外守着的两个小祭司似乎想阻拦,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便没了动静——大约是被制住了。

男人没回头,径首朝着殿心走来。

他的靴底踩在铺着白玉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踏、踏”声,在这寂静的殿里显得格外刺耳。他走得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侵略性,像是在丈量自己的领地。

隋临舟坐在玉床上,没有动。

他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近,冰蓝的竖瞳微微缩了缩。

这人的脸,他没见过,却认得那身袍服——聂政王的蟒袍。轩辕国的王爵有很多,却只有聂政王,敢穿玄色织金蟒袍,敢在皇城里横着走,敢……闯他的苍梧殿。

是裴沐川。

那个据说三年前以雷霆手段肃清外戚、扶持幼帝、如今手握轩辕国大半兵权的聂政王。那个传闻里心狠手辣、喜怒无常,连宫里的太后见了都要退避三分的男人。

他怎么会来这里?

裴沐川在离玉床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他终于抬眼,看向玉床上的人。

目光撞在一起的瞬间,连殿内流动的金芒都像是被冻住了。

裴沐川的眼很深,是纯黑的,瞳仁极黑,眼白却格外亮,衬得那目光像淬了毒的箭,又利又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探究。他的眉骨很高,鼻梁挺首,唇线薄而锋利,组合在一起是极俊朗的模样,却因为那双眼太有压迫感,让人不敢久看。

此刻,这双眼正牢牢锁在隋临舟身上,从他雪一样的长发,到他苍白的脸,再到他那双异于常人的冰蓝竖瞳,最后落在他垂在身侧、指尖泛着淡金光泽的手上。

裴沐川的喉结动了动。

他见过的美人多了,宫里的妃嫔,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一日霜,百年川 世家的小姐,甚至敌国送来的质子,各有各的好。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像雪堆出来的,像月光捏的,干净得近乎不真实,偏偏那双眼睛又空得很,像是把“疏离”两个字刻进了骨血里。

尤其是那双眼。

冰蓝的竖瞳,本该是妖异的,放在他脸上,却只显得更“圣”,像传说里栖息在昆仑雪山上的神鸟,看人的时候,不是在看“人”,是在看尘埃。

有趣。

裴沐川心里掠过这两个字。比他想象中……更有趣。

他原本只是听说这苍梧殿里的圣子是轩辕国的“根”,是支撑结界的“活物”,好奇得很,又恰逢今日月圆,便索性来看看。他没指望能看到什么——或许是个垂垂老矣的老者,或许是个懵懂无知的稚童,毕竟“圣子”这两个字,听着就离“人间”很远。

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像随时会被风吹化的人。

隋临舟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轻,像玉片相碰,清泠泠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苍梧殿乃禁地,聂政王请回。”

他没动,依旧坐在玉床上,身侧的炁流却凝得更实了些,像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两人之间。这是他作为圣子的底线——苍梧殿不能乱,他的苏醒之日,更不能被打扰。

裴沐川闻言,非但没退,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

笑声很沉,带着点沙哑,在这安静的殿里格外清晰。他往前又走了一步,几乎要踩到那层无形的炁流屏障上。

“禁地?”他挑眉,目光扫过殿内的符文,又落回隋临舟脸上,“本王是轩辕的聂政王,这轩辕国的土地,哪里是本王不能去的?”

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天生的霸道,仿佛“规矩”二字在他这里,从来就不存在。

隋临舟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不擅长与人争执,尤其是这种不讲理的争执。他的世界里只有“职责”和“规则”,像日月交替一样分明,从未遇到过这样……无视规则的人。

“苍梧殿不同。”他看着裴沐川,冰蓝的瞳仁里映着对方玄色的袍角,“此处关乎结界稳固,不容惊扰。”

“惊扰?”裴沐川又上前一步。

这次,他的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层炁流屏障。指尖传来一丝微凉的阻力,像碰在结了薄冰的水面上,很轻,却韧得很。他能感觉到那阻力里蕴含的力量——干净,纯粹,带着一种让他莫名烦躁的“神圣”感。

他收回手,指尖在袖袍下无意识地捻了捻,像是在回味那触感。

“本王若是说,本王来此,正是为了‘结界’呢?”裴沐川抬眼,目光又落回隋临舟脸上,这次带了点刻意的压迫,“北境昨日传了急报,魔族异动,结界边缘出现了裂痕。本王听说,圣子苏醒之日,炁最盛,加固结界的效果也最好——本王来看看,不行?”

隋临舟的睫毛颤了颤。

北境异动?他没收到消息。神侍每日会在他沉睡时梳理外界讯息,待他苏醒后告知,今日却还未来得及。

他看向裴沐川,试图从那双深黑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是真的为了结界,还是……借口?

但裴沐川的眼神太沉,像深潭,什么都看不出来。

“若为结界,”隋临舟顿了顿,声音依旧清冷,却松了口,“王上只需在外等候即可。待我完成仪式,自会将炁引向边境。”

他不想与裴沐川纠缠。他醒着的时间只有十二个时辰,每一刻都要用在刀刃上,不能浪费在争执上。

裴沐川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他绕着玉床走了半圈,目光扫过隋临舟垂在床沿的长发,扫过他脚边那双绣着云纹的软鞋,最后停在他放在膝上的手。那手很白,指节分明,指甲是淡粉色的,指尖还沾着刚才凝聚炁流时留下的淡金微光。

“完成仪式?”裴沐川慢悠悠地开口,“本王怎么知道,圣子殿下会不会‘忘了’北境的事?毕竟……殿下待在这苍梧殿里,听着万民祈祷,日子过得这般清净,怕是早忘了边境的兵戈有多冷,忘了那些守在城墙上的士兵,能不能活到明日天亮。”

这话很刻薄。

像是故意在戳他的痛处——他确实待在这殿里,确实从未见过边境的兵戈,他的“守护”是无形的,却也显得那么“遥远”。

隋临舟的脸色白了几分。

不是气的,是急的。他想反驳,想说他从未忘,想说结界每一次微小的震动他都能感觉到,想说那些士兵的性命,他比谁都在意。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更轻的话:“我不会忘。”

他的声音太轻,太没底气,落在裴沐川耳里,反而像是默认了。

裴沐川停下脚步,重新站到玉床前,这次离得更近了。他微微俯身,视线与隋临舟齐平,能清晰地看见他冰蓝瞳仁里自己的影子——玄衣的、带着侵略性的影子。

“本王不信。”裴沐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着空气说的,“所以本王要留在这儿。”

他看着隋临舟瞬间绷紧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邪气的笑:“圣子殿下完成仪式,本王就在一旁看着。等确认结界稳固了,本王再走。”

这是无理要求。

苍梧殿的仪式从未有外人旁观,更何况是裴沐川这样……浑身带着权势与血腥气的人。

隋临舟猛地抬眼,冰蓝的竖瞳里终于染上了愠色:“聂政王!”

他的炁流也跟着动了,屏障往前推了寸许,带着明显的“逐客”意味。

裴沐川却纹丝不动。

他甚至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层屏障。这次他用了点力,指尖竟微微陷入了炁流里,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殿下别恼。”他看着隋临舟,眼神里的兴味更浓了,“本王只是‘看着’,不打扰。毕竟……”

他顿了顿,目光从隋临舟的眼睛滑到他的唇,又慢悠悠地收回来,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暧昧:

“殿下这般金贵,若是累着了,或是……出了什么岔子,轩辕国可赔不起。”

殿内的金芒还在流动,月光依旧落在寒玉床上。

隋临舟坐在床上,一身素白,白发垂落,冰蓝的竖瞳里映着身前玄衣的男人,带着警惕,带着愠怒,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无措。

裴沐川站在床前,玄袍曳地,居高临下,深黑的眼睛锁着玉床上的人,带着探究,带着强势,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势在必得。

空气里,圣洁的炁流与霸道的气息撞在一起,无声地角力。

月光透过穹顶,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像一道无形的线,隔开了两个世界,又偏要让这两个世界,在此刻硬生生撞出裂痕。

苍梧殿的寂静,被彻底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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