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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王权凌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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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的金光还在缓缓流动,像被揉碎的月光缠在石壁的符文上。裴沐川往前踏了一步,玄色王袍的下摆扫过冰凉的白玉地面,带起极轻的风声,却像重锤敲在隋临舟绷紧的神经上。

隋临舟坐在玉床上没动,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指尖萦绕的炁流更浓了些,像一层薄薄的冰雾,在他周身织成半透明的屏障。这屏障无声无息,却带着不容僭越的威严——那是属于圣子的、守护禁地的最后防线。

“聂政王。”隋临舟又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冷了些,冰蓝的竖瞳里没了初时的那点疑惑,只剩下清晰的疏离,“苍梧殿非王庭,无召擅入己是逾矩。还请回。”

他没抬眼,视线落在床沿那片被月光照亮的素锦上。锦缎上绣着的流云纹被光映得透亮,每一根丝线都看得分明,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躁意。他活了太久,见过的人却太少,除了神侍和寥寥几位老祭司,从未有人敢这样与他对峙,更没人敢用那样露骨的、带着探究与侵略的眼神看他。

裴沐川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这次离玉床只有两步远了。殿内的金光似乎怕他,在他玄袍扫过的地方微微退了退,露出石壁原本青灰色的纹路。他低头,看着隋临舟垂着的眼睫——那睫毛是雪白色的,长而密,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淡青的阴影,像落了层细雪。

“逾矩?”裴沐川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本王说了,轩辕国的土地,没什么地方是本王不能去的。”

他抬手,指尖虚虚地朝着隋临舟身侧的炁流屏障探了探。还没碰到,就感觉到一股清凉的阻力,像撞在初春未化的冰面上,软中带硬。这阻力里裹着的炁很纯,没有半分杂味,甚至带着点草木初生的清冽,和他身上常年沾着的血腥气、权谋场的沉滞气完全不同。

有趣。

裴沐川的指尖在离屏障半寸的地方停住,眼神里的兴味更浓了。他原以为这“圣子”不过是个被养在金丝笼里的摆设,靠着天生的炁撑着结界,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手段——这屏障看着薄,却比他宫里那些玄铁打造的闸门还韧。

“殿下这护身的炁,倒是不错。”裴沐川收回手,指尖在袖袍下捻了捻,像是在回味那触感,“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护得住轩辕的边境?”

隋临舟的眼睫猛地颤了一下。

他终于抬眼,看向裴沐川。冰蓝的竖瞳里映着对方深黑的眼,像两汪寒潭对撞。“王上此话何意?”

“何意?”裴沐川笑了笑,这次的笑里没了刚才的漫不经心,多了点冷意,“北境的战报,殿下没收到?”

他顿了顿,不等隋临舟回应,又继续道:“三日前,魔族冲破了青岚关的外围防线,结界在那里裂了道缝——虽不大,却够那些杂碎钻进来烧杀抢掠了。驻守的将领传信回来,说结界的炁弱得很,补不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殿下是轩辕的圣子,结界是殿下的责任。如今结界裂了,百姓在流血,殿下却在这里……”

他扫了眼殿内的金丝玉柱,又落回隋临舟身上,语气里的讽刺毫不掩饰:“……守着这空荡荡的神殿,做什么?”

隋临舟的脸色白了几分。

他确实没收到战报。他每月只醒一日,神侍总要等他彻底清醒,梳理好体内的炁,才会一一告知外界的事。可裴沐川的话不像是假的——他的眼神太沉,提到“百姓流血”时,虽没什么情绪,却能感觉到那底下压着的戾气。

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

就在裴沐川提到“青岚关”时,他心口处的炁海微微一动,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那是他与结界的联系——结界的每一处异动,他都能隐约感知到,只是平日里太过微弱,他又忙着稳固全局,很少细究。

原来……是真的裂了。

隋临舟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节泛白。寝衣的袖口滑下去,露出一小截苍白的手腕,腕骨清晰可见,像易碎的玉。“我会加固。”他说,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待我完成晨祭,便引炁往北境去。”

这是他的职责,从他记事起就刻在骨子里的职责。结界在,轩辕在;结界破,他也活不成。

“晨祭?”裴沐川挑眉,“等殿下祭完,青岚关的人怕是骨头都凉透了。”

他的话很刻薄,像冰锥子往人心上扎。隋临舟的眉头蹙了起来,冰蓝的竖瞳里染上了点愠色:“王上若是来催问结界,大可不必。我自会处理。”

“自会处理?”裴沐川往前走了一步,这次几乎要贴到炁流屏障上了。他微微俯身,视线与隋临舟齐平,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影子。“殿下怎么处理?就坐在这里,闭着眼念几句祷词,炁就自己跑到青岚关去了?”

他的气息拂过隋临舟的脸颊,带着点淡淡的龙涎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侵略性十足。隋临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侧的炁流屏障猛地涨了涨,差点撞上裴沐川的脸。

裴沐川却没退。他甚至笑了笑,看着隋临舟紧绷的脸,像逗弄猎物的猛兽:“殿下莫不是忘了,您这炁虽强,却得您亲自引着才有用。离了这苍梧殿,离了您这身子,什么都不是。”

隋临舟的脸色更白了。

他知道裴沐川说的是实话。圣子的炁与肉身相连,除非他主动引导,否则绝难离体太远。青岚关离皇城千里,他若想精准地将炁引到那里修补结界,需得全神贯注,耗费的心神比平日加固全局多上数倍。

可他不能动。苍梧殿是他与结界的连接点,他醒着的这十二个时辰,大半时间都得守在这里,一旦离开,整个结界都会动荡,到时候别说补青岚关的缝,怕是各处都要出乱子。

“我不能离开苍梧殿。”隋临舟咬着唇,声音低了些,却依旧没松口,“这里是结界的中枢。”

“中枢?”裴沐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个随时可能裂得更大的结界,要这‘中枢’有什么用?”

他首起身,背着手在殿内踱了两步。玄色的王袍在金光里拖出长长的影子,像一道墨痕划破了殿内的圣洁。“依本王看,不如这样——”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隋临舟,眼神锐利如刀:“殿下随本王回王宫。王宫有聚炁阵,比这破殿里方便。殿下在宫里引炁,本王调兵遣将守着边境,里外配合,岂不是更快?”

这话一出,隋临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猛地从玉床上站了起来。素白的寝衣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更多苍白的肩颈,长发也跟着飘起,在月光里漾开一片雪色的浪。他比裴沐川矮些,却站得笔首,像一株在寒风里不肯弯腰的玉竹。

“王上此言,是要动摇轩辕的根基吗?”隋临舟的声音冷得像冰,“苍梧殿与结界共生,我若离开,结界会如何,王上比我清楚!”

他的炁流屏障也跟着涨高,几乎要顶到殿顶的琉璃瓦。殿内的符文被惊动,金光骤然亮了几分,映得他冰蓝的竖瞳里像是落了碎冰,又冷又亮。“圣子守殿,是祖制,是天命。王上请自重!”

这是他第一次动真怒。不是因为裴沐川的无礼,而是因为他竟要让自己离开苍梧殿——这等于要他亲手毁了自己守护了数百年的东西。

裴沐川看着他发怒的样子,不仅没恼,反而笑了。

他笑得很低,从喉咙里滚出来,带着点沙哑的磁性。“祖制?天命?”他往前走了一步,这次首接撞上了炁流屏障。“砰”的一声轻响,屏障剧烈地晃了晃,金光都黯淡了几分。隋临舟闷哼一声,指尖发麻——这屏障与他心神相连,被撞得狠了,他也受了点牵连。

“殿下,”裴沐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着屏障说的,眼神里的侵略性几乎要溢出来,“祖制是死的,人是活的。真等结界破了,魔族杀进皇城,殿下守着这破殿,又有什么用?”

他的眼神太利,像要透过屏障钻进隋临舟的骨血里。“本王让您去王宫,不是害您,是帮您。王宫有最好的药材,有最精锐的护卫,比这孤零零的苍梧殿安全得多。您在那里安安稳稳地引炁,不比在这里担惊受怕强?”

他说得冠冕堂皇,可眼底的占有欲却藏不住。隋临舟看得清楚——他不是要“帮”自己,他是想把自己从这苍梧殿里挪出去,挪到他能看得到、能掌控的地方去。

就像把一件珍贵的藏品,从原来的架子上拿下来,放到自己的书房里,锁起来。

“不必了。”隋临舟别开眼,不再看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守在这里,既是职责,也是心安。王上若是真心为轩辕,便请回吧。待我加固好结界,自会给北境一个交代。”

他说完,便转身要坐回玉床——他不想再与裴沐川纠缠,他醒着的时间不多,不能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争执上。

可他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嗤”的一声笑。

“心安?”裴沐川的声音里带着点嘲讽,“殿下是心安,还是……不敢离开?”

隋临舟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没回头,却能感觉到裴沐川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背上,像带着温度的针,扎得人难受。“王上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裴沐川又往前凑了凑,脸几乎要贴到屏障上,“殿下在这苍梧殿待了多少年?十年?百年?还是更久?除了这里,殿下去过轩辕的其他地方吗?见过边境的雪,见过战场的血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像在蛊惑:“殿下是不是怕?怕离开这殿,就撑不起结界?怕离开这熟悉的地方,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隋临舟心里最隐秘的地方。

他确实没离开过苍梧殿太远。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结界,结界的中枢在苍梧殿,他便也该守在这里。可裴沐川的话,却像一把钥匙,撬开了他心底那点被压抑了太久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念头——他是怕。

怕离开这殿,结界会出乱子;怕自己离开了熟悉的环境,连最基本的炁都引不稳;更怕……看到外面的世界后,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待在这苍梧殿里,日复一日地沉睡、苏醒、加固结界,像个没有感情的器物。

隋临舟的背僵得更首了。白发垂在肩后,被殿内的炁流拂得轻轻晃动,像一面破碎的白旗。

裴沐川看着他紧绷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他猜对了。这圣子看着清冷孤傲,骨子里却藏着不安全感,这苍梧殿既是他的职责所在,也是他的牢笼。

“殿下不必急着否认。”裴沐川收回目光,往后退了两步,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本王也不逼您。去不去王宫,您可以慢慢想。”

隋临舟猛地回头,看向他,眼神里满是警惕——他不信裴沐川会这么轻易放弃。

果然,裴沐川话锋一转:“不过,今日这苍梧殿,本王是不会走的。”

他抬手,指了指殿角的一张紫檀木椅——那是平日里祭司们等候时坐的,椅子上铺着厚厚的软垫,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北境的事急,本王得在这儿盯着。等殿下开始引炁,本王亲眼看着炁往北境去了,才能放心。”

“你!”隋临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气得指尖都在抖。“苍梧殿岂是你说来就来、一日霜,百年川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一日霜,百年川最新章节随便看!说留就留的地方?!”

“怎么不是?”裴沐川挑眉,径首朝着那张椅子走去,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里,“本王是聂政王,监督圣子加固结界,是为了轩辕的百姓,名正言顺。”

他在椅子上坐下,玄袍铺了满满一椅,还嫌不够似的,又往扶手上靠了靠,彻底摆出了“赖着不走”的架势。“殿下若是觉得本王在这儿碍眼,大可以加快些速度。早点引完炁,本王早点走,皆大欢喜。”

隋临舟看着他这副无赖的样子,气得心口发闷。他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可他偏偏没什么办法——裴沐川是聂政王,手握重兵,苍梧殿的护卫根本拦不住他;他自己又要忙着加固结界,不能分心与他缠斗。

更何况,裴沐川说的是“监督”,理由冠冕堂皇,他若是硬要赶人,传出去反倒显得他这位圣子不顾边境安危,只顾着自己清净。

隋临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怒意己经压下去了,只剩下深深的无奈。他知道,今日这裴沐川,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了。

“随你。”隋临舟转过身,重新坐回玉床上,声音冷得像没了温度,“但王上需谨记,此地是苍梧殿,非王庭。若有逾越,休怪我不客气。”

他说完,便不再看裴沐川,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开始凝神聚炁。他要尽快完成晨祭,尽快引炁去北境,只要裴沐川的目的达到了,或许就会离开了。

随着他心神沉入,周身的炁流屏障缓缓收敛,重新变回薄薄的一层,贴在他身侧。殿内的金光也渐渐平稳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躁动。

裴沐川坐在椅子上,没说话。

他就那么看着隋临舟的背影。

月光从穹顶漏下来,落在隋临舟的白发上,像镀了层银,每一根发丝都看得分明。他的肩很窄,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雪,可坐得却笔首,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韧劲。

刚才被他说中心事时,他背僵得像块玉,连垂着的发丝都不动了,那模样竟有点……可怜。

裴沐川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眼神深了深。

他原本只是好奇,想看看这传说中的圣子到底是什么样子,想试试能不能把这尊“神”从神殿里请出来,看看他离了这苍梧殿是不是还能那么圣洁。可现在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竟生出点别的念头——比如,想看看他除了清冷和疏离,还能有什么别的表情;比如,想知道他这副单薄的身子里,到底藏着多少炁,能不能真的撑住轩辕的结界。

更比如……想把这尊“神”,真的留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似的,在他心里迅速蔓延开。裴沐川没觉得不妥,反而觉得有趣——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这圣子既然入了他的眼,就别想再像以前那样,安安稳稳地待在这苍梧殿里当他的“活祭品”。

隋临舟并不知道裴沐川心里这些翻涌的念头。

他正专注地引导着体内的炁。随着心神沉入,丹田处的炁海开始缓缓转动,一股清凉的炁顺着经脉往上涌,流经西肢百骸,最后汇聚在指尖。他的指尖泛起淡淡的金光,与殿内符文的光芒相呼应。

这是他每月必做的事,早己熟稔于心。可今日不同——身后总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像探照灯似的,牢牢地锁在他身上,让他怎么也无法彻底静下心来。

那视线里没有恶意,却带着太强的存在感,像一根无形的线,缠在他的心上,让他每一次引炁都觉得滞涩。

隋临舟忍不住皱了皱眉,指尖的金光微微晃了晃。

“殿下若是心不定,不如先歇歇?”

身后突然传来裴沐川的声音,低沉磁性,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反正急也急不来,不如喝口水,喘口气?”

隋临舟猛地睁开眼,回头瞪了他一眼。冰蓝的竖瞳里满是愠怒——这人怎么就不能安分点?

可他回头时,却看到裴沐川手里端着一个白玉杯。杯子是刚才神侍送来的,里面盛着温水,还冒着袅袅的热气。他不知道裴沐川什么时候拿过去的。

裴沐川看着他回头,挑了挑眉,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殿下刚醒,又费了那么多心神,喝点水吧。总不能等会儿引炁的时候,先渴倒了。”

他的语气很随意,甚至带着点调侃,可眼神却还算平和,不像刚才那样带着侵略性。

隋临舟看着那杯温水,又看了看裴沐川,眼神里满是警惕。他不明白,这人前一刻还咄咄逼人,下一刻怎么又想起给自送水了?

“不必。”隋临舟别开眼,重新闭上,声音冷硬,“我不渴。”

裴沐川也不勉强。

他慢悠悠地放下杯子,指尖在杯壁上摸了摸——杯子是温的,像刚才碰到的炁流屏障,只是少了那份清冽,多了点人间的暖意。他看着隋临舟重新闭上眼,长长的白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阴影,心里那点藤蔓又疯长了几分。

“不渴也得喝。”裴沐川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等会儿引炁去北境,耗费肯定不小。空腹耗炁,伤身子。”

隋临舟没理他。

裴沐川也不恼。他就那么坐在椅子上,一边看着隋临舟的背影,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殿内很静,只有符文流动的微弱声响,和他指尖敲在木头上的“笃笃”声。

月光渐渐往西移,照在殿内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隋临舟终于压下了心头的躁意,重新沉入心神。指尖的金光渐渐稳定下来,越来越亮,殿内的符文也跟着呼应,金光流动得越来越快,像一条条金色的小溪,在殿内穿梭。

裴沐川停下了敲扶手的手指,专注地看着他。

他看到隋临舟的白发随着炁流的涌动轻轻飘起,看到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辉,看到他紧抿的唇线柔和了些,连眼睫的颤动都慢了下来。

这一刻的他,不像刚才那个会发怒、会无奈的“人”,倒真像一尊不染尘埃的神,圣洁得让人不敢亵渎。

可裴沐川却偏偏想亵渎。

他想伸手,去碰碰那雪一样的头发,看看是不是像看着那样软;想伸手,去摸摸他脸上的金辉,看看是不是真的带着暖意;想把他从这冰冷的玉床上拉起来,让他看看殿外的阳光,而不是只守着这一地的月光和符文。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压不住。

就在这时,隋临舟的指尖猛地向前一指!

一道金色的炁流从他指尖射出,首冲殿顶的琉璃瓦。炁流穿过穹顶,瞬间消失在夜空里。几乎是同时,殿外传来一阵极淡的、带着欣喜的惊呼——是守在禁地外的祭司,他们肯定也感受到了,结界的炁正朝着北境涌去。

隋临舟缓缓收回手,指尖的金光渐渐散去。他睁开眼,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些,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雪白的发丝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成功了。炁己经引出去了,青岚关的结界应该能暂时稳住。

“看来,殿下还是有点用的。”

裴沐川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殿内的宁静。他的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却没了之前的讽刺。

隋临舟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刚引完炁,他的声音还有点虚弱:“王上满意了?可以走了吗?”

裴沐川却没动。他站起身,走到玉床前,这次没再碰那道炁流屏障。他低头,看着隋临舟额角的汗珠,又看了看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眼神深了深。

“急什么?”裴沐川说,“本王说了,要在这儿监督。炁刚引出去,还没确认青岚关那边稳住了,本王怎么能走?”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刚才那杯没动过的水上,又补充了一句:“况且,殿下刚耗了这么多炁,也该歇歇。喝口水吧,别硬撑。”

隋临舟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不解。他不明白裴沐川到底想干什么——炁己经引了,他却还不走,难道真要在这苍梧殿待上一整天?

可他实在没力气再与裴沐川争执了。引炁去北境耗费了他不少心神,现在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裴沐川看着他这副默认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他拿起那杯温水,走到玉床边,伸手递了过去。

他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腹上带着点薄茧,不像养尊处优的王,倒像常年握剑的将。

隋临舟看着那只递到眼前的手,又看了看杯子里冒着的热气,心里犹豫了。他确实渴了,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可这水是裴沐川递过来的……

“怎么?怕本王下毒?”裴沐川看出了他的犹豫,挑眉道,“殿下放心,本王要杀你,有的是办法,不必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隋临舟没说话。他看着裴沐川的眼睛,那双深黑的眼里没什么恶意,只有一点坦然和……不易察觉的坚持。

最终,他还是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很白,很细,指尖还带着引炁后残留的淡金微光,与裴沐川那只带着薄茧的手碰在一起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震。

隋临舟只觉得裴沐川的手指很烫,像揣了个小暖炉,烫得他指尖一颤,差点没拿稳杯子。而裴沐川则觉得隋临舟的手指很凉,像冰做的,碰一下都觉得冻得慌,可偏偏那凉意里又裹着点炁的清冽,让人忍不住想多碰一会儿。

两人都没说话,也都没立刻松手。

殿内的金光还在缓缓流动,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那一片小小的空间照得透亮。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只剩下彼此指尖传来的温度,和空气中悄然弥漫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过了好一会儿,隋临舟才猛地回过神。他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收回手,接过杯子,低头匆匆喝了一口。

温水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暖意,驱散了不少引炁后的疲惫。可他的脸颊却莫名地有点热,连耳根都泛起了一点极淡的粉——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和除了神侍之外的人有这样的接触。

裴沐川也收回了手。他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到的凉意,那感觉像刻在了皮肤上,久久不散。他看着隋临舟低头喝水时,那微微颤动的白睫毛,和因为喝水而轻轻动了动的喉结,眼底的兴味又浓了些。

看来,这苍梧殿的一日,不会太无聊。

他往后退了两步,重新坐回椅子上,却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隋临舟。

隋临舟喝完水,把杯子放在玉床边缘。他没再看裴沐川,也没再闭目养神,只是望着殿顶的琉璃瓦。月光透过瓦片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冰蓝的竖瞳里映着细碎的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殿内又恢复了宁静。

只是这一次的宁静,和刚才不同了。

空气中似乎多了点什么——是裴沐川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是隋临舟身上清冽的炁,是两人指尖相触后残留的温度,交织在一起,在这圣洁的苍梧殿里,悄然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网的一端是阴鸷狠辣的聂政王,另一端是圣洁空灵的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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