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委会那间最大的窝棚里，烟气缭绕，汗味儿、烟叶子味儿混在一块，呛得人首眯眼。中间那张用破木板临时钉起来的“会议桌”上，铺开了一张快被摸出毛边的简陋地图，还有几张画满了潦草线条的树皮纸。
郑海船长那双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正死死按在地图上一个点——那是他们初步勘探选定的，靠近一条浑浊河流入海口的地方。“就这儿！红河口！”他嗓门洪亮，震得棚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水够深，能避开大部分风浪，背后靠着林子，木头顺水就能漂下来！老天爷赏饭吃的地方！”
吴帆博士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用细绳绑了又绑的金丝眼镜，手指头在图纸上快速点着：“郑船长选的址没问题。但关键是，我们有什么，我们能做什么。”他抬头看向坐在主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林浩，语速快而清晰：“现有的材料、工具、人手，决定了我们不可能一步登天。必须分阶段，一步一个脚印。”
林浩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齐振邦、赵刚、张工等几个核心成员也都屏息听着。
“第一步，”吴帆的手指重重敲在代表那艘俘获的瑛国小探险船“探索者号”的简图上，“修复它，改造它！这条船不大，结构基本完好，是我们的宝贝！加固龙骨和肋板，尽可能增设水密隔舱——哪怕用木板隔也行！优化帆索系统，让它更适合我们的人操作。目标很简单：让它能更安全、更快地沿海岸线进行勘探、通讯、小规模运输。这是我们在海上能立刻动起来的唯一支点！”
郑海接着话头，大手一挥：“第二步，不能光指着抢来的那点玩意儿！咱得自个儿造！就用这漫山遍野的木头！”他眼中放光，“澳洲这地方的木头，他娘的硬得跟铁似的！那种高高的桉树，还有林子深处找着的几棵疑似柚木的，都是好料！老子要造‘信风级’！单桅或双桅，载重五十到八十吨，结构坚固，适合近海运输！不需要太大花哨，能跑、能装货、经得起风浪捶打就行！有这么几条船，咱们就能真正把移民从海边接进来，能把矿石、粮食沿着海岸线转运，不用全指望‘铁牛’在那破土路上吭哧吭哧爬！”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种更灼热的渴望：“第三步…那是往后看的事儿。齐老，林委员，你们能炼钢，能弄出那铁牛，那玩意儿烧的是油，对吧？我在图纸上见过…蒸汽机！如果…如果咱们将来能弄出哪怕最小号的船用蒸汽机，装在木壳船上，不需要完全依赖风…那在这片大洋上，咱们就是真正的爷！”
棚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所有人都被这“三步走”的蓝图，尤其是最后那句“蒸汽动力”搅得心潮澎湃。海上力量，意味着更大的生存空间，意味着主动，意味着真正的未来！
林浩的目光从郑海激动而自信的脸，移到吴帆严谨却同样充满热忱的眼神，再扫过齐振邦跃跃欲试、赵刚渴望战舰、张工计算着人力物力的脸庞。他深吸了一口呛人的空气，胸腔里那股因印记使用而残留的憋闷感似乎都轻了些。
“好！”林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就按你们说的办！造船，是基地接下来仅次于粮食和军工的头等大事！要人给人，要料给料！齐老，冶金组优先保障船坞需要的特种金属件。张工，人力调配你亲自抓，木匠、力工，优先满足红河口船厂！赵刚，派出一个小队常驻船坞，保卫安全，也归你们调遣干活！”
他看向郑海和吴帆：“郑船长，吴工，这摊事，就交给你们二位了！怎么干，你们是行家，你们说了算！我只要结果——能下海的船！”
“是！”郑海啪地一拍桌子，震得图纸首跳，脸上满是找到了用武之地的豪情。吴帆也郑重地点了点头，手指下意识地推着眼镜，己经开始在心里计算木材强度和水密隔舱的最佳比例了。
会议散去，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林浩走到窝棚门口，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南方，眉头微蹙。蓝图是美好的，但他心里清楚，这每一步都布满荆棘。造船，尤其是用这个时代的技术结合他们半吊子的工业能力来造，周期绝对短不了，中间不知道会遇到多少技术难题。那些硬邦邦的澳洲木材，处理起来就是第一道鬼门关。还有那的蒸汽动力…需要的工业基础远超现在，更像一个遥远的梦。
但再难，这条路也必须走通。他转身，看向正在和齐振邦激烈讨论着什么的郑海和吴帆。海洋的希望，就寄托在这些新来的、以及所有即将为之奋斗的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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