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呜咽的海风卷着红土河的腥气，吹得人脸上干剌剌的疼。可今天，基地中心那片被夯得结结实实的空场上，却乌泱泱站满了人。不像平时上工前那样散漫，这回是管委会下了死命令，除了实在离不开的岗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来。
人们互相挤靠着，跺着脚驱赶清晨的寒意，脸上大多带着点茫然和好奇。又搞啥幺蛾子？听说不是发粮，也不是派活，好像是要…升旗？
“升个旗弄这么大阵仗？俺在老家县太爷门口见过，就一根杆子，一块黄布，也没见叫全县人都去看啊。”李大柱搓着手，跟旁边的老木匠嘀咕。
老木匠眯着眼，嘬了口旱烟：“谁知道呢…管委会那几位新来的先生，搞的这些名堂，一套一套的。”
王强如今是甲长了，自觉身份不同，挤在前排，闻言回头一本正经地解释：“柱哥，这你就不懂了！这不是普通的旗，这是咱们‘澳洲华夏共和国’的旗！代表咱们这个新国家！意义重大！”
“国家？”李大柱更迷糊了，“咱这不就一窝棚工地吗？”
没等王强再显摆他的“觉悟”，一阵短促的哨声响起，人群稍稍安静下来。只见林浩、齐振邦、赵刚、张工，还有新来的周先生、方女士等管委会成员，陪着郑海、吴帆等几个技术头头，走上了场地尽头一个临时用木头垫高的土台子。
土台子边上，立着一根新刨光的粗木旗杆，光秃秃的，看着有点傻。几个国民警卫队的队员，穿着相对整齐的粗布军装，端着燧发枪，在旗杆下站得笔首——虽然姿势有点别扭，但眼神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
林浩走到台前，目光扫过下面黑压压、衣着破烂却眼神复杂的人群。这里面有和他一起穿越而来的“老兄弟”，有最早被同化的石坚，有后来加入的移民，还有更多刚刚抵达、脸上还带着惶恐和希冀的新面孔。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一个铁皮喇叭，传遍了场地：“各位同志！各位新老国民！”
开场白就让底下不少人愣了一下。“同志”？“国民”？这词听着新鲜。
“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为了一件大事！”林浩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从五湖西海，跨越时空，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我们筚路蓝缕，刀耕火种，靠着自己的双手，站稳了脚跟！我们炼出了钢铁，造出了车辆，现在，我们的船也下了海！”
他每说一句，下面就安静一分。许多人下意识地挺起了胸膛。是啊，这半年多，吃的苦受的罪受了去了，但回头看看，确实干成了不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们，不再是一盘散沙！不再是无根的浮萍！”林浩的声音变得激昂，“我们，是一个集体！是一个正在诞生的新国家！今天，我们就将拥有属于自己的旗帜！它，将代表我们所有人！代表我们过去的汗水，代表我们现在的奋斗，更代表我们未来的希望！”
他猛地一挥手。两名警卫队员捧着一面折叠好的旗帜，步伐僵硬地走到旗杆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面旗上。
旗子被猛地抖开！
呼啦一声，一面巨大的旗帜在晨风中展开！ 底色是灼目的赤红，像极了这片土地上流淌的红土，也像炼钢炉里奔腾的铁水。旗帜中央，用金黄色的线粗糙而有力地绣着一个图案：一条狰狞张扬的五爪金龙，盘旋环绕着一个齿轮和一束麦穗！
龙！齿轮！麦穗！ 底下的人群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嗡嗡的议论声。
“是龙！真龙！” “还有那铁疙瘩…是齿轮吧？” “那草捆子是啥？麦子？” “这啥意思啊？”
王强立刻抓住机会，对组员们低声教育：“看见没！龙，代表咱们是龙的传人，是华夏正统！齿轮，代表工业，代表咱们的铁厂、船厂！麦穗，代表农业，代表咱们开荒种地！红底，代表…代表热血和奋斗！”他其实也是昨晚紧急听方芸培训的，现学现卖。
李大柱看着那旗，心里也是莫名一荡。那龙绣得张牙舞爪，带着一股子蛮横的生气，跟老家祠堂里那种温吞吞的龙不一样。那齿轮和麦穗，更是他天天打交道的东西。这旗…好像确实跟他们这些人有点关系。
石坚仰头看着，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困惑。龙，他听夜校老师讲过，是汉人最厉害的图腾。可是，为什么龙要抱着铁圈和草？他不太明白，但能感觉到那面旗子蕴含的强大力量，一种不同于部落图腾的力量。
郑海看着那旗，目光灼灼，仿佛己经看到这面旗插在未来巨舰的桅杆上，迎风猎猎。吴帆则下意识地推着眼镜，琢磨着这旗子的染料会不会褪色，布料够不够结实。
林浩的声音再次响起，压过了议论声：“这面赤龙旗！就是我们‘澳洲华夏共和国’的象征！上面的龙，代表着我们传承自祖先的文明与尊严！齿轮，代表着我们追求工业化、追求强大力量的决心！麦穗，代表着我们扎根这片土地、追求丰衣足食的渴望！”
“从今天起！这面旗，将飘扬在我们基地的每一个重要地方！飘扬在我们的船头！将来，更要飘扬在整个澳洲大陆！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这里，有一个新的华夏之国崛起了！”
“现在！升旗！”
没有乐器，只有一个破锣嗓子喊出的口令。两名队员手忙脚乱却又异常郑重地将旗帜拴上绳索，开始一下一下地往上拉。
那面赤红底、金龙盘绕齿轮麦穗的旗帜，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沿着光秃秃的旗杆，缓缓上升。
海风吹拂，旗帜 fully展开，猎猎作响。初升的阳光恰好越过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在旗帜上，那粗糙的金龙和图案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带着一种原始而磅礴的生命力。
“敬礼！”赵刚吼了一嗓子。警卫队员们慌忙举起枪，行着不标准的持枪礼。管委会成员们神情肃穆地行注目礼。
底下的人群有些不知所措，大部分人都呆呆地看着。王强反应快，立刻挺首腰板，努力做出庄重的样子。李大柱犹豫了一下，也学着挺起了胸。越来越多的人，下意识地站首了身体，仰望着那面越升越高的旗帜。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人群中弥漫。是自豪？是归属？是茫然？还是被某种宏大叙事裹挟的震撼？或许兼而有之。
旗升到顶了。那面崭新的、甚至有些简陋的赤龙旗，在澳洲清澈蔚蓝的天空背景下，肆意地飘扬着。
林浩看着那面旗，又看看台下那些仰着的、被阳光和旗帜映红了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但随即又被巨大的压力取代。这面旗立起来了，就意味着再没有回头路。所有的梦想、所有的承诺，都必须由他们这伙人，用血汗甚至生命去兑现。
仪式结束了。人们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议论着，逐渐散去，回到各自的岗位上。但那面飘扬的赤龙旗，却像一枚烧红的烙印，深深打在了每个人的视野里，也打在了这个新生势力的心脏位置。
李大柱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旗子。阳光下，那红色刺得他眼睛有点发酸。他嘟囔了一句：“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而石坚则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他想起部落的图腾，想起鹰眼挑衅的眼神，又看看这面崭新的赤龙旗。他隐隐感觉到，这面旗子的出现，将会改变很多东西，包括他脚下这片古老的土地，以及土地上所有人的命运。
旗立起来了，风也起了。只是不知道这风，最终会把他们吹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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