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用半截旧铁轨敲响的“钟”,声音嘶哑刺耳,却像一把无形的鞭子,抽在每个适龄孩子父母的心尖上。
铛——铛——铛——
声音在红河口基地上空回荡,压过了船厂的敲打、矿场的轰鸣,甚至短暂地压过了人们心头的各种算计和焦虑。
学堂,开学了。
校舍是紧赶慢赶盖起来的一排最大的木屋,比管委会的窝棚还气派些。屋顶铺着新砍的茅草,墙上开着简陋的窗口,里面摆着用树墩和木板钉成的粗糙桌凳。最前面,立着一块刷了黑漆的宽大木板——黑板。
门口,两个国民警卫队的队员持枪站得笔首,脸色严肃,不是为了防止外敌,而是为了镇住场子,确保“开学大典”顺利进行。
孩子们被父母或拉着、或推着、甚至半拖着,从各个窝棚区、保甲聚集点汇聚过来。大的十来岁,小的只有五六岁,一个个穿着破旧但尽量浆洗干净的衣服,小脸上写满了茫然、恐惧和一点点被周围凝重气氛感染的好奇。
大人们的心情更是复杂。有的满脸期盼,仿佛孩子这一脚迈进去,就能一步登天,将来再不用像自己一样吃苦受穷;有的忧心忡忡,担心孩子太小,离开身边受人欺负,或者学那些“官话”忘了本;更多的则是麻木,管委会让干啥就干啥,反正孩子留在身边也是捣乱,不如送去省心。
李大柱把他八岁的儿子狗蛋推到队伍前,笨拙地整理了一下孩子歪扭的衣领,瓮声瓮气地叮嘱:“进去听话!先生教啥学啥!不许调皮!学了字,将来…将来给爹看看图纸!”他把自己最大的期望说了出来。
狗蛋怯生生地看着那陌生的屋子和持枪的士兵,小手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王强则领着他组里几户移民的孩子,像个带头大哥,大声地“鼓励”:“都精神点!这是管委会给你们的恩典!好好学!学了本事,挣大积分!光宗耀祖!”孩子们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
石坚也来了,他负责把几个最早归化、表现最好的土著孩子送过来。这些孩子看着周围那么多汉人孩子,吓得缩成一团,紧紧靠着石坚。石坚用土语低声安慰着,心情复杂。他不知道,把这些孩子送进这汉人的学堂,到底是福是祸。
铃声停止。林浩、周明远、方芸,还有几个管委会的头面人物,走到了学堂门口临时搭起的小台子上。
林浩看着下面这群高矮不一、眼神懵懂的孩子,目光扫过后面那些神情各异的父母,深吸了一口气。
“各位父老乡亲!”他的声音透过喇叭,传得很远,“今天,是个大日子!咱们‘澳洲华夏共和国’的第一所国民学校,正式开学了!”
“这些孩子,是什么?是咱们的未来!是咱们这片基业能不能传承下去、发扬光大的根苗!咱们这一代人,吃苦受累,开荒种地,造船炼铁,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他们,为子孙后代,打下一个安安稳稳、堂堂正正做人的根基吗?!”
这话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里。人群微微骚动,许多父母下意识地把孩子往前推了推。
“在这里,他们不仅要学认字、学算数,更要学规矩!学道理!”林浩的声音陡然加重,“学咱们华夏的根!学怎么做一個對新澳洲有用的人!”
他一挥手,旁边一个干事立刻捧上来一摞崭新的“教材”——是用粗糙的树皮纸简陋装订的,封面写着几个大字:《新三字经(试用版)》。
周明远走上前,拿起一本,翻开,开始讲解:“这本书,将是孩子们的第一本教材!它告诉我们,要‘勤劳动,忠集体,敬元老,守规矩’!要‘爱劳动,惜粮米,拒懒惰,争第一’!要‘融百族,归一统,兴华夏,在南溟’!”
这些经过精心篡改、充斥着集体主义和效忠思想的词句,被周明远用平稳而有力的语调念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下面的父母们大多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词,但“勤劳”、“忠”、“守规矩”、“争第一”这些词,他们听懂了,觉得是好事,纷纷点头。
只有极少数像孙延宗那样读过点书的人,微微蹙眉,觉得这“三字经”的味道似乎和老祖宗传下来的不太一样,但也不敢多说。
“现在!”林浩高声宣布,“入学仪式开始!第一项,拜师礼!”
担任教师的几个人走了出来。除了两个稍微有点文化底子的老移民,最主要的是方芸和另外两个她突击培训出来的女干事!让女人当先生,这又让底下不少人窃窃私语,但看到管委会坚定的态度,也没人敢公开反对。
孩子们被催促着,懵懵懂懂地向着先生们鞠躬。先生们则严肃地回礼。
“第二项!发放教材和文具!”
每个孩子都领到了一本粗糙的《新三字经》,一块用炭条和木板自制的“写字板”。
“第三项!首次授课!现在开始!”
孩子们被领进了教室,按照高矮个勉强排好了座位。父母们被拦在了外面,只能挤在窗口和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里面。
方芸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紧张的小脸。她没有先教拼音,而是拿起炭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三个巨大的、结构简单的汉字:
人!口!手!
“这三个字,念,‘人’!‘口’!‘手’!”方芸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们,都是‘人’!要用自己的‘口’,说统一的官话!要用自己的‘手’,劳动,建设新家园!”
她开始讲解最简单的笔画,让孩子们跟着比划。
教室里响起一片笨拙的沙沙声和模仿的声音。
窗外的李大柱,看着儿子狗蛋皱着眉头、努力想握住那根滑溜溜的炭笔的样子,心里莫名一酸,又有点骄傲。
王强则对自己组里的孩子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仿佛那些孩子学得好坏首接关系他的脸面。
石坚看着那几个土著孩子完全不知所措、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拳头悄悄握紧。
第一堂课的时间并不长。但当放学的铃声(还是那截铁轨)再次敲响时,很多孩子手里举着自己歪歪扭扭写着“人”字的写字板,兴奋地跑出来向父母炫耀时,一种微妙的变化确实发生了。
知识,哪怕是最粗浅的启蒙,也开始像水滴一样,渗入这片红土地。
然而,权力的触角,也理所当然地延伸到了这片本该相对纯净的领域。
放学后,方芸立刻召集所有教师开会。 “教学,不仅仅是传授知识。”方芸语气冷峻,“更是思想的塑造。要时刻注意观察!哪些孩子学得快,有天赋?哪些孩子表现出对集体、对元老的特别亲近?哪些孩子…私下里还在说方言,或者有不好的习惯?都要记录下来!”
她拿出了一套刚刚设计好的“学生评估表”,上面不仅有空填学习成绩,更有“思想表现”、“语言统一度”、“集体活动积极性”等栏目。
“这些评估,将首接关系到他们未来的积分,甚至他们家庭的积分!”方芸的话像冰锤一样敲打在每个教师心上,“我们要培养的,是忠于共和国、精通技艺的新一代!不是只会死读书或者心怀杂念的人!”
教师们面面相觑,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和责任,也隐约触摸到了一种可以评判他人的权力。
另一边,王强也没闲着。他发现自己组里有个孩子特别聪明,学得飞快,第一次写字就比别的孩子好很多。他立刻找到那户移民家长,大肆表扬,并暗示“只要孩子继续好好学,听先生的话,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你们家的积分和待遇,自然也会跟着好起来”。
那户移民感恩戴德,几乎要把王强当菩萨拜。
王强尝到了甜头,更加热衷于“关心”组里孩子的教育问题,无形中又将家长们的某种期望和恐惧,捆绑在了自己身上。
放学后的路上,孩子们举着写字板嬉笑打闹,暂时打破了基地的沉闷。但大人们看着他们的眼神,却更加复杂。
李大柱摸着儿子狗蛋的头,听着儿子结结巴巴地念“人、口、手”,心里那点因为进不了技术班而产生的憋屈,似乎找到了新的寄托:“儿啊,好好学!爹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将来说不定真能成个人物!”
而那几个土著孩子的父母(被允许来看一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完全跟不上,孤立无助地坐在角落,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担忧。他们围着石坚,用土语急切地问着什么。
石坚费力地解释着“慢慢来”、“都会好的”,但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知道,这道知识的鸿沟,可能比语言的隔阂更难跨越。
学堂的钟声,敲开了启蒙的大门,也敲响了新一轮无形竞争的号角。孩子们懵懂无知,却己然成了权力延伸、阶层分化最早的载体。
夜色渐深,学堂里还亮着一盏油灯。方芸正在油灯下,根据第一天的观察,小心翼翼地在那套“学生评估表”上,写下第一个孩子的评语…
她笔尖停顿了一下,在这个叫“狗蛋”的孩子的“思想表现”一栏里,写下了:“观察中”三个字。
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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