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来得凛冽而干脆。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敲打着窗户，发出沙沙的声响。卞朔夕拖着行李箱，站在熟悉的楼道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饭菜混合的味道，是家的味道，却也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紧张。
寒假终于还是来了。他原本想以学校有项目为由留在南方，可母亲在电话里语气带着明显的失落，说父亲最近总念叨他，他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掏出钥匙打开门，温暖的空气夹杂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母亲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听到开门声，立刻探出头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朔夕，你可算回来了！快进来，外面冷吧？”
“妈，我回来了。”卞朔夕放下行李箱，走过去轻轻抱了抱母亲。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拍着他的背，眼眶有些发红，“瘦了，也高了，在学校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没有，妈，学校伙食挺好的。”卞朔夕笑了笑，试图让她放心。
“那就好，”母亲拉着他的手仔细打量着，“快洗手，饭菜马上就好。对了，你江阿姨刚才打电话来，说晚上让你过去吃饭，隽怀也回来了。”
卞朔夕的心猛地一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我有点累，能不能不去啊？”卞朔夕试图找借口推脱。
“那怎么行，”母亲立刻反对，“你江阿姨特意打电话来的，说好久没见你了，特别想你。再说，你和隽怀也很久没见了，小时候多好的兄弟，现在怎么越长大越疏远了？”
母亲的话像针一样刺痛了卞朔夕的心。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有些事情，他永远无法对母亲解释。
“去吧，朔夕，”母亲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就当是陪妈去串串门，好不好？”
看着母亲期盼的眼神，卞朔夕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晚饭前，卞朔夕跟着父母来到了江隽怀家。刚走到门口，门就开了，江隽怀的母亲热情地迎了出来：“哎呀，朔夕来了！快进来，快进来！阿姨可想你了！”
“江阿姨好，江叔叔好。”卞朔夕努力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好好好，快进来坐，”江母拉着他的手走进客厅，“隽怀，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从客厅的拐角处，江隽怀和陈曦一起走了出来。看到卞朔夕，江隽怀的眼神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来了。”
陈曦则显得热情得多，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朔夕，好久不见，你越来越帅了。”
“好久不见，你也很漂亮。”卞朔夕礼貌地回应道，目光却下意识地避开了江隽怀的视线。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江父连忙打圆场：“快坐快坐，饭菜马上就好。朔夕，在南方上学还习惯吗？气候适应吗？”
“挺好的，谢谢江叔叔关心。”卞朔夕在沙发的角落坐下，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兀。
江母把水果和零食往他面前推了推：“多吃点水果，看你瘦的。在学校是不是功课很忙？有没有谈恋爱啊？”
卞朔夕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还……还没有，学业比较忙。”
“男孩子以学业为重是对的，但也要适当放松，”江母笑着说道，“你看隽怀，和陈曦在一起，两个人互相鼓励，学习也没耽误。”
提到这个，陈曦适时地挽住了江隽怀的胳膊，笑容甜蜜：“阿姨您过奖了，我们也是互相督促而己。”
江隽怀的母亲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真好真好，看到你们年轻人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卞朔夕低着头，默默地吃着水果，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他能感觉到江隽怀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晚饭的餐桌上，气氛依旧有些微妙。江母和卞母不停地给孩子们夹菜，回忆着他们小时候的趣事，试图活跃气氛。
“还记得吗？他们小时候总爱一起去河边摸鱼，每次都弄得一身泥回来，”江母笑着说道，“隽怀总是护着朔夕，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朔夕。”
“是啊，”卞母也感慨道，“那时候朔夕身体弱，隽怀就像个小男子汉一样，总是保护他。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间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
江隽怀的父亲放下酒杯，看着两个孩子：“说起来，你们也很久没好好聚聚了吧？放假了多一起出去玩玩，年轻人要多交流，别总闷在家里。”
江隽怀点了点头：“嗯，好。”
卞朔夕也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父母们的好意，可他们之间的问题，又岂是简单的“出去玩玩”就能解决的？
江母给卞朔夕夹了一块排骨：“朔夕，多吃点，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你和隽怀小时候总抢着吃，每次都是隽怀让着你。”
提到小时候的事情，卞朔夕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时光，如今想来却像是一场遥远的梦。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江隽怀的目光。西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穿过，两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
陈曦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她给江隽怀夹了一筷子菜，笑容甜美：“隽怀，你也多吃点，今天打球辛苦了。”
“嗯，谢谢。”江隽怀的回应有些平淡。
卞朔夕默默地低下头，继续吃饭，感觉嘴里的饭菜都失去了味道。他能感觉到陈曦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审视。
饭后，大人们在客厅聊天，孩子们则被安排到江隽怀的房间休息。这个安排让卞朔夕有些措手不及，但又不好拒绝。
走进江隽怀的房间，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房间的布置和高中时变化不大，书桌上还放着他们小时候一起拼的模型，墙上贴着篮球明星的海报。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陈曦很自然地坐在了江隽怀的床上，拿起一本相册翻看着：“隽怀，你小时候好可爱啊，胖乎乎的。”
江隽怀笑了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
卞朔夕在房间的角落里找了个椅子坐下，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他看着江隽怀和陈曦之间自然的互动，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朔夕，你也过来看看啊，”陈曦热情地招呼道，“这里有好多你和隽怀小时候的照片呢。”
卞朔夕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相册里，他和江隽怀的合影占了很大一部分。有穿着开裆裤的合影，有小学时的运动会，有初中时的篮球赛，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一段难忘的回忆。
“这张照片拍得真好，”陈曦指着一张照片说道，“你们笑得真开心。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啊？”
“应该是高二的运动会吧，”江隽怀回忆道，“那天我们班拿了团体第一。”
“那时候你们感情真好，”陈曦笑着说道，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向卞朔夕，“真羡慕你们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卞朔夕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些不舒服。他知道陈曦的言外之意，却又不好发作。
“是啊，”江隽怀看着照片，眼神有些复杂，“那时候确实挺好的。”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只有相册翻动的声音。卞朔夕能感觉到江隽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和困惑。
“对了，朔夕，”江隽怀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在南方的大学怎么样？还习惯吗？”
卞朔夕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嗯，挺好的，都习惯了。”
“听说你加入了摄影社团？”江隽怀又问道，“还拿奖了？挺厉害的。”
卞朔夕的心里猛地一震，抬起头看着江隽怀：“你……你怎么知道？”
江隽怀的眼神有些闪躲：“听……听阿姨说的。”
卞朔夕知道他在撒谎。他母亲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这些，一定是陈曦告诉他的。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还好吧，就是随便拍拍。”卞朔夕的语气有些冷淡。
看到他态度的转变，江隽怀也没有再多问，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陈曦看出了气氛的尴尬，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对了，隽怀，我们明天去看电影吧？最近有部新上映的片子口碑挺好的。”
江隽怀点了点头：“好啊，你定时间吧。”
“那我们也叫上朔夕一起去吧？”陈曦看着卞朔夕，笑容甜美，“人多热闹。”
卞朔夕连忙摆手：“不了，我明天还有事，就不去了。”
他实在无法想象三个人一起看电影的场景，那对他来说简首是一种煎熬。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陈曦故作惋惜地说道，“还想让你也一起热闹热闹呢。”
江隽怀看着卞朔夕，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真的有事吗？不能改天再做吗？”
卞朔夕避开了他的目光：“嗯，比较急。”
看到卞朔夕态度坚决，江隽怀也没有再勉强：“那好吧，下次有机会再一起。”
接下来的时间里，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多是陈曦在说，江隽怀偶尔回应几句，卞朔夕则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他能感觉到陈曦一首在有意无意地炫耀她和江隽怀的甜蜜，分享他们的日常，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提醒卞朔夕，他们现在很幸福，而他只是一个局外人。
卞朔夕觉得有些窒息，想要早点离开这个让他感到压抑的地方。
好在没过多久，卞朔夕的父母就提出要回家了。听到这个消息，卞朔夕如释重负。
“不再坐会儿了吗？”江母热情地挽留道，“再多聊会儿啊。”
“不了不了，时间不早了，”卞母笑着说道，“孩子们也累了，让他们早点休息。改天我们再聚。”
“那好吧，路上小心点，”江母把他们送到门口，“朔夕，有空常来玩啊，别总闷在家里。”
“好，谢谢江阿姨。”
走出江隽怀家的门，卞朔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他清醒了许多。
“朔夕，你和隽怀到底怎么了？”回家的路上，母亲终于忍不住问道，“感觉你们之间怪怪的，好像有什么隔阂。”
卞朔夕的心猛地一紧，强装镇定地说道：“没什么啊，妈，你想多了。就是很久没见，有点生疏而己。”
“真的吗？”母亲显然不太相信，“我怎么感觉你们之间气氛怪怪的？是不是闹别扭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你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啊。”
“真的没有，妈，”卞朔夕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们都挺好的，你别瞎猜了。”
看到儿子有些抗拒的态度，卞母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叹了口气：“好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处理好就行。但妈希望你们能好好的，别因为一些小事伤了感情。”
卞朔夕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他知道母亲的好意，可有些事情，注定无法两全。
回到家，卞朔夕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在江隽怀家的场景，江隽怀复杂的眼神，陈曦得意的笑容，父母们期盼的目光，都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和陈曦的对话框。最新的消息还停留在几天前，陈曦发来的她和江隽怀一起看画展的照片。
卞朔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删除她，也没有拉黑她。他知道这样做很傻，甚至有些自虐，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
也许，他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了解江隽怀的近况，哪怕只是一些碎片化的信息，也能让他稍微安心一点。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卞朔夕的心猛地一跳，还以为是陈曦又发来什么“分享”。
点开一看，却是周明轩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一切顺利吗？”
看到这条消息，卞朔夕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回复道：“嗯，刚到家，一切顺利，谢谢关心。”
“那就好，”周明轩很快回复道，“早点休息吧，长途跋涉辛苦了。对了，你的摄影作品在学校的评选中获得了一等奖，恭喜你！”
卞朔夕愣了一下，随即感到一阵惊喜：“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告诉我！”
“不客气，这都是你努力的结果，”周明轩回复道，“等开学了我们好好庆祝一下。早点休息吧，晚安。”
“晚安。”
放下手机，卞朔夕的心情好了许多。摄影展的获奖让他感到一丝成就感，周明轩的关心也让他感到一丝温暖。
也许，他真的可以慢慢走出过去的阴影，开始新的生活。也许，他可以把对江隽怀的感情深埋心底，用摄影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可他心里清楚，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江隽怀就像刻在他心上的烙印，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无法抹去。
接下来的几天，卞朔夕尽量待在家里，避免和江隽怀、陈曦碰面。可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越是想躲避，就越是容易遇到。
这天下午，卞朔夕去超市买东西，刚走到零食区，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江隽怀和陈曦。
西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卞朔夕的心跳瞬间加速，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离开。
江隽怀也愣了一下，随即开口打招呼：“朔夕，这么巧？”
陈曦也笑着说道：“是啊，好巧，你也来买东西？”
卞朔夕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嗯，随便买点东西。”
“放假在家挺闷的吧？”江隽怀问道，“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卞朔夕刚想拒绝，陈曦就抢先说道：“我们正打算去看电影，要不你也一起吧？正好凑个热闹。”
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卞朔夕有些犹豫。他不想去当电灯泡，更不想看到他们亲密的样子。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我……”
“去吧去吧，”江隽怀热情地说道，“就当陪我们一起放松一下，好久没一起看电影了。”
看着江隽怀真诚的眼神，卞朔夕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电影放映的过程中，卞朔夕如坐针毡。身边的江隽怀和陈曦时不时地低声交谈，分享爆米花，偶尔还会有一些亲昵的小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刺痛着卞朔夕的心。
他根本无心看电影，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感觉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电影散场后，三人一起走出电影院。陈曦提议去喝杯奶茶，卞朔夕本想拒绝，却被江隽怀拉着一起去了。
奶茶店里，陈曦和江隽怀聊着电影的剧情，气氛很热烈。卞朔夕坐在一旁，默默地喝着奶茶，很少说话。
“朔夕，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电影不好看？”江隽怀注意到他的沉默，关切地问道。
“不是，挺好看的，”卞朔夕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累。”
“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江隽怀皱了皱眉，“放假了就别总熬夜了，对身体不好。”
听到这句熟悉的关心，卞朔夕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陈曦看了看江隽怀，又看了看卞朔夕，笑着说道：“看来你们兄弟感情还是这么好，隽怀还是这么关心你。”
她的话看似在夸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江隽怀笑了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当然要互相照顾。”
卞朔夕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奶茶，感觉嘴里的甜味都变成了苦涩。
喝完奶茶，三人准备回家。走到路口，江隽怀说道：“我送陈曦回家，朔夕你家在哪个方向？”
“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卞朔夕说道，“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好吧，路上小心点，”江隽怀说道，“到家了发个消息。”
“嗯。”
看着江隽怀和陈曦并肩离开的背影，卞朔夕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酸楚。他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久久没有动弹。
北方的冬夜格外寒冷，寒风呼啸着吹过，带着刺骨的凉意。卞朔夕裹紧了外套，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这个寒假注定不会平静。家庭的纽带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无论他如何逃避，都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而陈曦的步步紧逼，江隽怀的复杂态度，都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只知道，每一次和江隽怀的相遇，都像是在凌迟他的心，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回到家，卞朔夕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加密相册。看着照片里江隽怀灿烂的笑容，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也许，他真的该彻底放下了。也许，他该接受现实，祝福江隽怀和陈曦幸福。可心里的那份感情，却像一棵深深扎根的树，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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