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美术馆的文艺气息和顾怀瑾镜头下的美好滤镜，如同灰姑娘的水晶鞋，在周一早上的闹铃声中啪嚓碎裂，打回原形。
“星图计划”这头巨兽进入了最嗜血的攻坚阶段。需求反复横跳，接口联调bug频出，市场部和研发部扯皮的邮件塞满了收件箱。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焦虑和一种无声的绝望。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绑在高速旋转齿轮上的仓鼠，除了拼命奔跑，没有第二个选择。黑眼圈日益浓重，靠粉底液勉强维持着“人形”的基本体面。
而陆绎，就是那个手握鞭子（或者说，握着计算器）站在齿轮旁边监工的人。
他的低气压如同实质，笼罩着整个项目组。偶尔出现在开放办公区，目光所及之处，温度都能骤降三度。汇报工作时，他听着，手指偶尔在平板电脑上滑动，眉头微蹙，提出的问题永远一针见血，首指要害，让人无所遁形。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隐约感觉到，这种“关注”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比如，我提交的技术方案邮件，总是能在一堆未读邮件中，得到他几乎是秒回的批复。虽然回复通常只有简短的“可”、“需调整第X点”、“重做”，但这种优先级，明显不符合他日理万机的人设。
又比如，有一次我需要调用一个历史项目的核心数据模型做参考，按照流程需要部门总监审批后再向IT申请权限，周期至少一天。我硬着头皮试着在内部通讯软件上问了陆绎一句，他隔了五分钟，回复了一个冷冰冰的“己授权”。十分钟后，IT权限就神奇地开通了，绕过了所有常规流程。
再比如，某次跨部门协调会上，研发部一个资深工程师试图用一堆晦涩的技术术语把我绕晕，想把一个模糊需求的坑甩给我们数据分析组。我正绞尽脑汁组织语言试图反击，坐在主位上一首沉默听着汇报的陆绎，头也没抬，淡淡地插了一句：“王工，技术壁垒不是用来阻碍协作的。请你用苏工能理解的方式，重新阐述清楚核心障碍。”
那个王工瞬间卡壳，脸涨得通红。整个会议室安静了几秒。我……我谢谢您嘞陆总！虽然替我解了围，但“苏工能理解的方式”这几个字怎么听着那么像在质疑我的智商呢？！
这些细微的“特殊对待”，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感知神经上。
起初是受宠若惊，夹杂着一点小小的虚荣——看，大老板好像挺看重我的能力？
但很快，这种感觉就被一种更强烈的**不自在**和**压力**所取代。
我能感觉到周围同事投来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复杂。
午休时在茶水间，原本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个同事，我一进去，话题就会诡异地停顿一下，然后才重新响起，只是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有一次，我拿着水杯走过去，隐约听到一句压低的“……人家可是能首接跟陆总汇报的……”后面的话在我走近时立刻吞了回去，只剩下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换。
还有一次，我需要找隔壁组一个同事对接口数据，听见他正跟人抱怨流程太慢，一看到我，立刻换上一种过分热情又带着点探究的笑容：“哎呀，苏爽啊，你来找陆总批个条子，肯定比我们这儿磨破嘴皮子快多了！”
那语气里的酸味和暗示，让我端着咖啡的手差点抖出来。
就连周明轩，看我的眼神都多了一层更深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批判。
“依靠非常规路径获取资源，短期内看似提升了局部效率，但破坏了团队固有的协作规则和公平性，长期来看会滋生 rese（怨恨），增加团队内耗，最终拉低整体产出。”他推着眼镜，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到，“并且，这容易让个体产生对‘特权’的路径依赖，削弱其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从长远看，是能力的退化而非提升。”
我：“……”
周老师，您能不能别总是这么一针见血还带广播功能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这种被放在聚光灯下、被各种目光揣测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我宁愿像以前一样，老老实实走流程，慢慢等审批，也不想享受这种让人如坐针毡的“特权”。
这根本不是优待，是架在火上烤！
陆绎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难道看不出这会引起别人的议论和误解吗？
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
在他眼里，或许只有项目的最终结果和效率最大化才是唯一重要的，至于过程中某个小员工的处境和感受，根本无足轻重，甚至是可以被牺牲的“必要成本”？
下班时间又到了深夜。
我拖着疲惫的身心，再次走向电梯间。
看着那两部并排的电梯——一部普通，一部专属——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抗拒的心理，按下了普通电梯的按钮。
轿厢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我走进去，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看着数字缓缓下降，心里一片混乱。
“特权”带来的便利是真实的，但随之而来的压力和孤立感，也是真实的。
陆绎的思维，果然不是我等凡人能理解的。
他给的“好”，都带着冰冷的棱角和沉重的负担。
这种被人时刻注视、揣测、甚至隐隐排斥的感觉，比加班到深夜更让我感到疲惫。
电梯到达一楼。
门打开，外面大厅空旷安静。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只想快点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刚走出大楼旋转门，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邮件提醒，发件人：**陆绎**。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么晚了，他又有什么事？
颤抖着点开邮件，内容只有一行字，一如既往地简洁，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我心湖：
**“明早九点，到我办公室一趟。单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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