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轩那份详细到令人发指（且细思极恐）的《通勤风险评估报告》，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我彻底告别了那条走了无数次的近路。
绕远的结果就是，每天不得不提前二十分钟出门，穿梭在清晨挤得能让人双脚离地的主干道公交车上，感觉自己像沙丁鱼罐头里那颗最蔫巴的豆豉。
工作效率依旧在低谷徘徊，周明轩的毒舌每日准时送达，陆绎的低气压如同办公室背景音般无处不在。阿哲的警告和云深的分析像两重背景音在脑子里循环播放。
我感觉自己像一根被各方力量拉扯的皮筋，随时可能“啪”一声断裂。
就在我快要被这沉闷压抑的氛围溺毙时，手机响起一声特别关注提示音。
是顾怀瑾。
他发来了一个压缩文件包，标题是《老街拾光》。
【顾怀瑾】：小爽，照片初步处理好了，希望你会喜欢。：[)
疲惫的心脏像是被注入了一缕微弱的电流。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开下载。
一张张照片在屏幕上缓缓加载出来。
我愣住了。
阳光穿透树叶的斑驳光影，落在红砖老墙上，也落在倚墙而立的我的侧脸上，眼神宁静，嘴角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放松的浅笑。
低头看脚下青苔的瞬间，睫毛垂下，轮廓在柔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逆光中回眸，发丝被风吹起，带着朦胧的金边，眼神里有一丝茫然，却意外地充满了故事感。
……
这……真的是我吗？
没有加班后的憔悴，没有面对修罗场的尴尬慌张，更没有深藏心底的恐惧不安。照片里的女孩，安静，松弛，甚至带着一点点……难以言喻的、陌生的美感。
顾怀瑾的镜头，像一层温柔的滤镜，过滤掉了所有现实的狼狈，只捕捉到了那一瞬间被光和影赋予的宁静与生动。
【苏爽】：顾大哥！！！这……这拍得也太好看了吧！我都不敢认了！[震惊][捂脸]
【顾怀瑾】：[轻笑的表情] 这就是你啊。只是平时的你把自己绷得太。放松状态下的你，本身就很上镜。
他的话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被这样一位公认的男神兼技术大神如此肯定，说不开心是假的，那点微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顾怀瑾】：这周末美术馆有个不错的影像展，展出的几位摄影师风格我都挺欣赏的。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就当是给自己换换脑子，总对着电脑也不好。
他又发出了邀请。这次是看展，听起来比上次采风更安全，更“文艺”，也更难拒绝。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美好的、不像自己的照片，又想到眼前令人窒息的工作和潜在的危机，几乎没怎么犹豫。
【苏爽】：好呀！正好需要洗洗眼睛！[举手]
于是，周六下午，我再次出现在了美术馆门口。
顾怀瑾依旧提前到了，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搭配卡其色休闲裤，气质干净温润，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出挑。他看到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很准时。”
“欣赏艺术不能迟到嘛。”我笑着走过去。
看展的过程很舒服。顾怀瑾不会喋喋不休地卖弄知识，而是在我感兴趣的作品前驻足，轻声分享一些摄影师的背景、拍摄手法或者他个人的理解，引导我去感受画面背后的情绪和故事。他的解读深入浅出，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反而受益匪浅。
氛围恰到好处。
看完展，时间尚早，阳光正好。美术馆后面有一片设计感很强的庭院，绿植、水池、几何结构的景观墙，在午后阳光下呈现出极佳的光影效果。
“这里的结构和光线很有趣，”顾怀瑾拿起随身带着的相机，眼神里流露出摄影师特有的专注光采，“要不要随便走走？我帮你再拍几张？”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放松了很多，欣然同意。
他拍照时依旧很安静，更多的是用语言引导。
“小爽，你试着靠在那面白墙上，对，侧一点身，眼睛看着水面反射的光……”
“从这片叶子后面走过去，慢一点，对……”
“闭上眼睛，感受一下风……”
他的声音温和而有魔力，我很快沉浸其中，享受着阳光和微风，暂时忘却了所有烦恼。
我们走到庭院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有一面巨大的、未经修饰的清水混凝土墙，肌理粗犷，在夕阳斜照下呈现出一种沉静而高级的灰调。
“这个背景很棒，”顾怀瑾示意我走到墙前，“你随便走动一下，我抓拍几个动态的感觉。”
我依言在墙前随意地踱步，转身，偶尔抬头看看天边的晚霞。
忽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迅疾的“咔嚓”声，快门连续响动的速度远超之前单张拍摄的从容节奏。
我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只见顾怀瑾正端着相机，镜头如同锁定猎物般牢牢地对准我，手指还在以惊人的频率按动着快门。夕阳的金色光芒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异常专注，甚至透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贪婪的捕捉欲和灼热的审视。
那眼神，锐利，痴迷，充满了艺术家发现绝佳素材时的兴奋和占有欲，与他平时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的公众形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我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脚步顿住了。
他似乎瞬间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和停顿，手上的动作猛地一停，高速连拍的“咔嚓”声戛然而止。
几乎是在下一秒，他脸上那异常专注灼热的表情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切换回了那惯有的、无可挑剔的温柔笑容，速度快得让我几乎以为刚才那一幕只是阳光造成的错觉。
“刚才的光线和你的动态结合得太完美了，没忍住多拍了几张。”他语气自然地解释道，仿佛刚才那个眼神炙热的人不是他。他走过来，将相机屏幕转向我，“你看，效果应该很惊艳。”
屏幕上是我下意识回眸的瞬间，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和惊讶，身后是巨大冷峻的水泥墙，暖金色的夕阳勾勒出我的轮廓，整张照片充满了强烈的冲突感和故事性，像一张时尚大片。
确实……震撼得好看到有点不真实。
“这张……”我迟疑地开口，心里那点异样感还没散去。
“这张非常特别，”顾怀瑾打断我，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珍惜和肯定，目光流连在屏幕上，“眼神和情绪的抓取恰到好处，背景和光线的运用也近乎完美。这张我想保留原图，可以吗？或许……会是我近期最满意的作品之一。”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眼神里带着纯粹的、对完美艺术品的欣赏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占有欲。
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那句“删掉吧”或者“发给我就好”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的态度太过自然，理由也无可指摘——艺术家对自己满意作品的珍惜，似乎天经地义。
“哦……好、好吧。”我点了点头，心里那丝微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却像投入水中的墨点，慢慢扩散开来。
顾怀瑾的温柔，是真的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和煦春风……
还是说，那只是他习惯性的社交面具？当遇到真正想要捕捉和占有的“美好”时，那温和之下，是否会流露出某种不为人知的、强烈的掌控欲和……偏执？
夕阳渐渐沉入城市的天际线。
他依旧绅士地打车先送我回家。
车上，他心情似乎很好，偶尔会翻看相机里的照片，侧颜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
“今天很开心，谢谢你，小爽。”他忽然转头对我说，笑容温暖真诚，“你总能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灵感。”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顾大哥，带我看了这么好的展，还拍了这么棒的照片。”我由衷地说，暂时压下了心里的那点异样。
快到我小区时，他沉吟了一下，再次开口，语气自然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照片我处理好后发给你。至于最后那张……”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我会妥善保存的。”
“妥善保存”。
这西个字听起来平常，但在此刻的我听来，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分量，仿佛那不仅仅是一张数码照片，而是被他纳入某种“专属收藏”的珍品。
下车，和他道别。
我看着出租车驶远，心里还残留着下午看展的愉悦和看到美照的欣喜，但顾怀瑾按下连拍快门时那专注到近乎炙热的眼神，和他对最后那张照片异常珍视的态度，却像一枚微小的印记，清晰地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顾怀瑾，这位公认的、对所有人都温柔体贴的男神……
他的镜头，和他的内心，到底哪一个更接近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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