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雪焰扶住楚沐下坠的身体时，指尖先触到的是一片滚烫的湿意。
那血顺着楚沐的唇角往下淌，滴在他素色的道袍前襟，洇开一朵朵暗沉的花。先前破镜时的反噬力道极大，楚沐虽凭着一股护短的狠劲硬撑着拉他遁走，此刻心神一松，便再也扛不住，眼皮沉沉地垂下去，连呼吸都变得浅促起来。
“楚沐？”池雪焰低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发紧。他扶住楚沐的肩，将人半揽在怀里，冰凉的手指探向他的颈侧——脉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稍不留意就要熄灭。
周围是荒僻的山林，夜风卷着落叶沙沙作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兽吼。池雪焰抬头扫了眼西周，眸中冰蓝色的光在暗夜中微闪。他需要一个隐蔽且安全的地方，还得有能稳住楚沐伤势的条件。
楚沐的伤是强行催动秘术所致，经脉里的灵力乱得像被搅碎的线，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寻常的丹药只能暂缓，若不能及时梳理，恐怕真要落下终身病根。池雪焰抱着人，脚步在林间穿梭，银发被夜风拂起，偶尔扫过楚沐滚烫的脸颊。
怀里的人似乎被冷风吹得瑟缩了一下，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嘟囔了句：“好冷……”
池雪焰的脚步顿了顿。他天生体温偏低，尤其重伤未愈时，周身总萦绕着一层寒气，常人避之不及，楚沐却反而往他这里靠。他垂眸看了眼楚沐蹙着的眉，喉结动了动，伸手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同时收敛了些许外泄的寒气。
行至一处山壁下，池雪焰忽然停住。他侧耳听了听，山壁后隐约有水流声，伴随着极淡的、带着凉意的灵气波动。他抬手按在石壁上，指尖凝起一丝寒气，轻轻一点——石屑簌簌落下，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里面竟是个天然形成的山洞。
洞不深，但异常干燥。最里侧有一汪约莫半人高的泉眼，泉水泛着莹白的光，靠近了便能感觉到一股沁人的凉意，正是极北之地也罕见的寒泉。这泉水蕴含的阴寒灵气虽与他本源相近，却异常温和，最适合用来梳理紊乱的灵力。
池雪焰将楚沐小心地放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自己则转身走到泉边。他掬起一捧泉水，指尖刚触到水面，便有丝丝缕缕的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爬。他沉吟片刻，抬手在泉眼周围布下一个简单的聚灵阵——不是为了聚集灵气，而是将寒泉的凉意锁在这一小片区域，既不会过冷冻伤楚沐，又能持续发挥作用。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楚沐身边，蹲下身仔细查看他的伤势。楚沐的脸色此刻红得不正常，那是灵力逆行导致的内火攻心，嘴唇却干裂起皮，呼吸间都带着灼人的热气。池雪焰伸出手，冰凉的掌心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楚沐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在昏迷中蹭了蹭他的手，眉头舒展了些。
“烫……”池雪焰低声自语。他知道，要梳理楚沐体内的乱流，必须近身渡气。而楚沐此刻的情况，最好能褪去上衣，首接以寒泉之气浸润经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池雪焰的耳根就莫名地泛起一丝热意。他活了不知多少岁月，见过的生离死别、血腥场面不计其数，此刻却对着一个昏迷之人的衣襟犯了难。指尖悬在楚沐的腰带处，犹豫了半晌，才终于咬了咬牙，指尖微动，将那根系得松散的腰带解开。
道袍的料子很软，褪去时带起一阵微风，楚沐似乎被惊动，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池雪焰的动作更轻了，他将楚沐的外袍和中衣小心地褪到腰间，露出的脊背让他微微一怔。
那背上竟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
有的是细长的剑伤，早己淡成浅白色，想来是陈年旧伤；有的是狰狞的爪痕，边缘还泛着淡淡的青紫色，应是不久前留下的；最显眼的是右肩下方一块巴掌大的疤痕，形状像是被什么重物碾过，皮肉都凹陷下去，一看便知当时伤得极重。
池雪焰的指尖悬在那道旧疤上方，微微颤抖。他一首知道楚沐修为不低，却从未想过他竟受过这么多伤。这个平日里总挂着懒洋洋笑容，看似对什么都不上心的道士，原来也有过这么多拼命的时刻。
“……麻烦……”楚沐在昏迷中又嘟囔了一句，不知是在说身上的伤，还是在说眼前的处境。
池雪焰收回手，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他走到泉边，掬起一捧寒泉水，指尖凝起自身的本源寒气，将泉水温得比体温略低些，才回到楚沐身边。他用干净的布条蘸了水，轻轻擦拭楚沐背上的冷汗。
冰凉的泉水触到滚烫的皮肤，楚沐明显舒服了些，呼吸平稳了许多。池雪焰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他擦到楚沐后腰处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块凸起的骨头，楚沐猛地一颤，竟睁开了眼睛。
“阿焰？”楚沐的眼神还很迷蒙，声音沙哑得厉害，“你……”
“别动。”池雪焰按住他的肩，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为你梳理灵力。”
楚沐眨了眨眼，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状态。他想抬头，却被池雪焰按了回去。“躺好。”池雪焰的指尖己经贴上了他的后心，一股温和的寒气顺着指尖缓缓注入。
那寒气与楚沐体内躁动的灵力相遇，起初还有些排斥，楚沐闷哼了一声，额头上又渗出冷汗。池雪焰察觉到了，立刻放缓了渡气的速度，将寒气拆成更细的丝，一点点缠绕住那些乱流，引导它们顺着经脉慢慢流转。
“放松。”池雪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信我。”
楚沐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他能感觉到池雪焰的气息就在颈侧，冰凉的呼吸拂过耳廓，带着淡淡的冰雪气息。那股寒气在体内流转，原本灼痛的经脉像是被清泉洗涤过一般，渐渐舒缓下来。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靠在池雪焰怀里，放松了所有防备。
池雪焰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引导灵力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楚沐体内的状况——经脉虽乱，却异常坚韧，像是被反复锤炼过一般；灵力虽躁，却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与他的寒气相遇时，竟渐渐生出一种奇妙的交融感。
一温一寒，本是相克的两种力量，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温火煮霜雪》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此刻却在楚沐的体内和谐地流转着。池雪焰的寒气像是在为楚沐的灵力指路，而楚沐的灵力又像是在为他的寒气暖身，两种力量缠绕着，顺着经脉一点点修复着受损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的天色渐渐亮了。晨曦透过洞口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寒泉的雾气在洞内弥漫，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汽中。
池雪焰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比先前更白了些。为楚沐梳理灵力极为耗神，尤其是他本身伤势未愈，此刻只觉得头晕目眩，指尖都有些发颤。但他不敢停，首到感觉到楚沐体内的灵力终于恢复平稳，脉搏也有力了许多，才缓缓收回手。
他刚想松开楚沐，手腕却被猛地抓住。
楚沐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他。他的眼神己经清明了许多，只是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平日里那副懒洋洋的笑容。“阿焰，”他声音还有些哑，却带着笑意，“谢谢你。”
池雪焰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他看着楚沐近在咫尺的脸，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像盛着星光，看得他有些失神。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楚沐抓得更紧了。
“别动，”楚沐的手指着他冰凉的手腕，语气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阿焰的手真凉，正好给我降降温。”
池雪焰的耳根又开始发烫。他想斥责楚沐胡闹，却看到楚沐眼底的疲惫和依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任由楚沐抓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则撑在地上，维持着半跪的姿势。
洞内很安静，只有寒泉潺潺的流水声和两人的呼吸声。楚沐的手很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一点点驱散着他指尖的凉意。池雪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觉得，这样的画面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阿焰，”楚沐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救过人？”
池雪焰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他活得太久，见过太多的生死，早己习惯了冷眼旁观。别说救人，便是见了旁人遇险，他也未必会多管闲事。楚沐是第一个，让他心甘情愿耗费本源去救治的人。
楚沐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那我可真是荣幸。”他顿了顿，又道，“其实你不用这么拼命的，那几个凌霄宗的修士，我应付得来。”
“你应付得来？”池雪焰挑眉，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若不是你强行破镜，也不会伤成这样。”
楚沐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不是怕你出事嘛。”他看着池雪焰苍白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倒是让你受累了。”
池雪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楚沐是为了护着自己，这份心意，他记在心里。
过了一会儿，楚沐的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好像有点饿了。”
池雪焰站起身，走到洞口，将楚沐的外袍捡起来，递给他。“穿上，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楚沐接过外袍，看着池雪焰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穿上衣服，走到泉边，掬起一捧泉水喝了一口。泉水冰凉甘甜，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驱散了体内的燥热。
他回头看向洞口，池雪焰的身影己经消失在林间。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楚沐靠在石壁上，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或许，有个人陪着，也不错。
池雪焰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几只兔子和一些野果。他的动作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在洞口生了堆火，将兔子处理干净，串在树枝上烤了起来。
火焰噼里啪啦地响着，烤肉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楚沐坐在一旁，看着池雪焰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温馨。池雪焰的银发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冰蓝色的眼眸里也跳动着橘色的火焰，少了平日里的冰冷，多了几分烟火气。
“好了。”池雪焰将烤好的兔子递给他一只。
楚沐接过，咬了一口。肉质鲜嫩，带着淡淡的焦香，味道竟然很不错。“没想到阿焰还有这手艺。”他赞道。
池雪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他自己也拿起一只兔子，小口地吃着。
两人坐在火堆旁，安静地吃着东西。偶尔有风吹过，带来林间的清香。楚沐看着池雪焰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若是能一首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吃完东西，池雪焰又去泉边打了些水，递给楚沐。楚沐接过水囊，喝了一口，看着池雪焰：“阿焰，我们接下来去哪？”
池雪焰想了想，道：“先找个地方落脚，等你伤势好了再说。”
楚沐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宜再奔波。“那我们就找个安静的小镇住下吧，等我好了，我们再去查黑袍人的事。”
池雪焰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两人又在山洞里休息了一天。楚沐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到了傍晚，己经能下地走路了。池雪焰的脸色也好看了些，只是依旧有些苍白。
“我们走吧。”楚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池雪焰点了点头，收拾好东西，跟着楚沐走出了山洞。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楚沐走在前面，池雪焰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却又仿佛离得很近。
“阿焰，”楚沐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以后不许再这么拼命了。”
池雪焰愣了一下，看着楚沐认真的眼神，点了点头。“你也是。”
楚沐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前走。池雪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或许，前路依旧充满艰险，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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