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街的南瓜藤结了小瓜时,程野蹲在车间的旧木箱底翻找游标卡尺,指尖却勾到张卷着的纸。纸页边缘沾着点干硬的机油,展开来看,是张花架草图——铅笔描的,架子腿歪歪的,却在角落画了朵小薰衣草,旁边写着“浅姐要的”,是他十七岁的笔迹。
“哥这画比现在差远了。”程念凑过来看时,正帮着往机床旁搬新零件,铁环坠子蹭过纸页,把“浅姐”两个字蹭得更显了。她记得这张图,当年苏浅要在花坊搭个放花盆的小架,程野蹲在藤架下画了半宿,铅笔断了三根,最后把草图往苏浅手里塞时还嘴硬:“凑合用,嫌丑就自己改。”
程野捏着草图的指腹发紧——图上有处被指甲抠出的小印,是当年苏浅笑他“画得像鸡爪子”,他急得抠纸留下的。“她当年没改。”他突然低声说,“后来搭的架,就按这歪腿做的,说‘野子画的才配我的花’。”
老陈端着茶缸进来添水,往草图上瞥了眼笑:“可不!那架现在还在老陈媳妇的菜窖边呢——苏浅走那年特意让我挪过去的,说‘别让程野看见伤心’。”他把茶缸往程野手边推,傅父的旧茶缸里飘着薄荷香,是程念今早新泡的,“温软刚打电话,说苏浅收到话梅了,让转句话——说‘草图还留着,等你搭新的’。”
程野的喉结动了动。他原以为当年的吵嘴早把这些碎事冲没了,却没想苏浅连张歪草图都留着。“下午去菜窖看看那旧架。”他把草图折成小方块塞进口袋,指尖蹭过工装袖口的“野”字布标——布标被汗水浸得发暗,却比刚缝时更贴肉。
菜窖边的旧花架果然还在。木头晒得发灰,架腿的榫卯处松了道缝,却没散架——当年程野没用钉子,全按傅父教的榫卯拼的,说是“不用钉才牢”。程野蹲下来晃了晃架腿,榫卯“吱呀”响了声,像在跟他打招呼。
“哥当年还说这榫卯能撑十年。”程念摸着架腿的木纹笑,“这都快二十年了,还没散呢。”
程野没说话,指尖抠进榫卯的缝里——缝里还留着点当年的木胶,是他偷拿傅父的机床胶抹的,怕不牢。他突然想起傅父当年蹲在旁边看他拼架,说“榫卯得留三分松,才经得久”,当时不懂,如今才明白——就像人和人的情分,留着点软缝,才熬得过年月。
乔晚拎着程母的花账过来时,手里还捏着把小刨子:“温软说苏浅寄了包新薰衣草籽,让种在花坊门口,跟旧架搭个伴。”她把花账翻开在“榫卯搭架法”那页,程母的字旁边有行小字,是程野后来添的:“浅姐的架,留着。”
“当年没敢写名字。”程野摸着那行小字笑,眼里的光落在旧架旁的话梅树上——树影斜斜的,正好罩着花架的底座,像特意护着似的。“得修修这榫卯。”他拿起刨子往车间走,“用新木楔子塞紧,还能再撑十年。”
修架时,程野没换木料,只在榫卯缝里塞了块枣木楔子——跟花锄新柄同个枣木,磨得光溜溜的。老陈蹲在旁边递锤子,说“野小子现在的手比当年稳”,程野“嗯”了声,锤子落下时轻得很,怕震着架上苏浅当年摆过的花盆印——印子浅得快看不见了,却还能认出是个向日葵花盆的底。
傍晚把修好的花架抬回花坊时,日头正落。程野把架摆在香樟苗旁,架上摆了盆刚开的薰衣草——苏浅寄的新籽发的芽,如今开得紫莹莹的。程念往架角放了程母的旧花谱,谱页正好翻开在薰衣草那页,干花标本落在新花上,紫得叠成一片。
温软来送苏浅寄的包裹时,手里捏着个小布包——是块新绣的帕子,月白的布,上面绣着整枝的香樟花,针脚齐整,是苏浅的笔迹。“她说‘当年没绣完的,补全了’。”温软把帕子递过去,“还说秋后不用等南瓜熟了,苗圃的薰衣草正盛,就等花架呢。”
程野捏着帕子的指尖发暖。帕子的边角绣着个小“野”字,跟他当年绣的半朵花凑成了对。香樟街的风从花架下吹过,薰衣草的香混着话梅树的甜,往鼻里钻——
那些藏在榫卯缝里的犟,那些绣在帕子上的软,早跟着日头晒暖的木头,往心里贴了。程野知道,不用等秋末了。明天就去跟老陈说声机床的事,后天带着修旧架的刨子往南方走——
苏浅在苗圃等他搭新架呢,就像当年在花坊等他递草图时那样,眼里亮着光,手里捏着刚摘的薰衣草,说“野子你看,花又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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