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的话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蒋清脸上那层从容不迫的伪装。
他猛地转过身,刚才还着袖口的手一把夺过管家递来的密信。
信封上没有多余的字,只有一个用朱砂印上去的、独属于凤如眉的私人印记。
蒋清的手指有些发紧,撕开火漆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很短,上面的字迹也并非凤如眉那手熟悉的、带着锋锐之气的笔迹,而是潦草又急促。
“殿下于回龙渡遇袭,左肩中箭,伤势不明,速来。”
短短一行字,像一盆冰水,从蒋清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什么盐务繁杂,什么清扫庭院……都是屁话!
他刚才还在这里运筹帷幄,想着怎么替她把家里的“厚礼”一笔笔记下。
可她,却在外面遇袭,连伤势如何都不知道!
“啪!”
蒋清手里的锦盒被他失手摔在地上,里面名贵的东珠滚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福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君上,您这是……”
蒋清的脸色己经没了半点血色,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骇人的阴沉和风暴。
他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手背上青筋暴起。
“君上?”福伯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从未见过自家主君这副模样。
“备马。”蒋清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两个字。
福伯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备马?可是……那礼单……”
“烧了!”蒋清猛地回头,眼神里的戾气让福伯心头一颤,“我说,备马!备最好的千里马!现在!立刻!”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朝中局势,也顾不上那些堆积如山的礼物和人情。
他的殿下受伤了。
那个会揉着他的头发,说“阿清,有我呢”的殿下,现在正躺在不知名的地方,生死未卜。
蒋清一把扯下身上这件象征着身份和体面的外袍,随手扔在地上,只着一身劲装,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福伯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急得满头大汗:“君上,您要去哪儿啊!这深更半夜的,您一个人……”
蒋清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外,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话。
“江南。”
“谁敢伤她一根头发,我就要谁全家陪葬!”
福伯看着蒋清那副要吃人的模样,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念头闪过,也顾不上尊卑了,转身就冲着内院的一个仆妇喊:“快!把小郡主抱过来!”
仆妇不敢耽搁,没一会儿,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就被抱了出来。
小家伙显然是刚从睡梦中被挖起来,正揉着惺忪的睡眼,软软糯糯地嘟囔:“福爷爷……”
“小郡主,快看,你爹爹要走了。”福伯急忙指着蒋清的背影。
那一声含糊不清的“爹爹”,像是一道无形的缰绳,瞬间勒住了蒋清即将踏出府门的脚步。
他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
门口的风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那张失了血色的脸上,暴戾和杀气还未散去。可当他看到那个被仆妇抱在怀里,正努力睁大眼睛望向自己的小人儿时,眼底的风暴硬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圆圆看见了他,小小的身子扭了扭,伸出两只藕节似的胳膊:“爹爹,抱。”
蒋清迈开的腿收了回来,几步走到跟前,从仆妇手里接过了孩子。
小团子一入怀,就熟练地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小脸蛋在蒋清冰冷的颈窝里蹭了蹭,带着浓浓的鼻音问:“爹爹,你要去哪里呀?天都黑了。”
孩子身上温暖的奶香,和那份全然的依赖,像一剂猛药,强行将蒋清沸腾的杀意镇住了一分。
他抱着孩子的手臂有些僵硬,开口时,那嘶哑的声音竟柔和了些许,虽然听起来依旧紧绷得吓人。
“爹爹……去接你娘亲。”
“娘亲?”圆圆的眼睛亮了亮,小脑袋从他怀里抬起来,“娘亲的院子扫完了吗?她要回来了?”
“扫完了。”蒋清垂下眼,看着儿子清澈见底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刚才还想着,要替她把那些“厚礼”记下,等她扫完庭院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可现在,他只想去给她一个惊喜。
一个,把所有伤了她的人都剁碎
怀里的小团子又软又暖,带着一股好闻的奶香。
蒋清在那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那触感柔软得让他心尖都在发颤。
他那颗被滔天杀意搅得天翻地覆的心,硬生生被这片柔软给拽回了一丝神智。
福伯见状,腿肚子虽然还在打哆嗦,但总算敢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着了孩子,也怕再次点燃主君的怒火。
“君上,您三思啊!”
“殿下何等人物,她若真到了自顾不暇的地步,又怎会让人传信回来,让您去江南那个龙潭虎穴里送死?”
福伯看蒋清的眼神动了动,连忙趁热打铁:“退一万步说,您就这么贸然冲出去,千里迢迢的,路上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您让圆圆怎么办?您让她回来后,再也见不到爹爹怎么办?”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蒋清最疼的地方。
他僵住了。
怀里的圆圆似乎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僵硬,小手扒着他的衣襟,仰起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爹爹,你不高兴吗?”
蒋清没说话,只是低头,死死盯着手里的那张信纸。
潦草,急促。
像极了慌不择路下的产物。
可凤如眉的亲卫,哪个不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铁血之士?就算天塌下来,他们写给他的信,也绝不会是这副鬼样子。
更何况……
蒋清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凤如眉那张总是带着三分无奈、七分纵容的脸。
她从不会对他说这些。
她只会把所有的风霜刀剑都自己扛下,然后回到家,一身疲惫地把他揽进怀里,揉着他的头发,用那独特的、清冽又温柔的嗓音告诉他:“阿清,没事了,我回来了。”
她怎么可能让人送信来,让他去冒险?
这封信,处处都是漏洞。
而最大的漏洞,就是写信的人,根本不懂他和她。
那股几乎要将他理智焚烧殆尽的暴怒,在此刻迅速冷却,凝结成了淬了毒的冰。
不是担忧她出事。
而是……有人想用她来钓他这条鱼!
想让他自乱阵脚,不顾一切地冲出京城,冲向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
好,好得很!
蒋清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弧度。
他将怀里己经开始打哈欠的圆圆,小心翼翼地交还给福伯,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爹爹……”小团子揉着眼睛,含含糊糊地嘟囔。
“乖,去睡吧。”蒋清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只是那温和之下,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爹爹不走了,爹爹在这里……等你娘亲回来。”
福伯抱着孩子,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试探着问:“君上,那马……”
“备着。”蒋清淡淡道,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一地狼藉的东珠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嫌恶和算计。
“把这些珠子都捡起来,一颗都不能少。”
福伯一愣:“啊?”
蒋清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轻飘飘的,却让福伯后颈一凉。
“再拟一份单子,就说本君昨夜手滑,摔了王侍郎送来的寿礼,让他明日再送一份一模一样的来。”
“至于这封信……”
蒋清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张薄薄的信纸上,眼底的杀气一闪而过。
“福伯,你说,这京城里,谁最希望我死在去江南的路上呢?”
次日,金銮殿。
王侍郎站在百官之中,眼皮狂跳,一夜未眠熬出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像个被掏空了的钱袋。
他总觉得,今天这早朝,就是为他开的。
果不其然,早朝刚过半,就有御史出列,声色俱厉地参了一本。
“启禀陛下!工部王侍郎媚上求荣,昨日向君上献寿礼,所用东珠竟有大半乃鱼目混珠之赝品!此乃欺君之罪!”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王侍郎“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汗如雨下,连呼冤枉:“陛下明鉴!臣冤枉啊!臣送的绝对是真品!是君上……是君上他自己失手打碎了,怎能反诬臣下!”
他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了角落里那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蒋清今日穿了一身素色长袍,身形清瘦,站在那儿,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脸色有些苍白,垂着眼,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百口莫辩的模样。
吏部尚书瞅准时机,站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王侍郎,慎言。君上何等身份,怎会与你计较一盒珠子?许是君上昨夜没歇息好,一时眼花罢了。君上,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明着是打圆场,暗地里却是在讥讽蒋清小题大做,拿后宅妇人的手段上朝堂。
蒋清抬起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尚书大人说的是,我的确没歇息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吏部尚书,又落回龙椅上的羲和帝脸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昨夜,我收到一封从江南来的信。信上说,殿下她……处境危殆。”
轰!
“江南”“危殆”两个词,像两道惊雷,炸得满朝文武头晕目眩。
吏部尚书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厉声呵斥:“一派胡言!殿下奉旨巡查,身边护卫如云,怎会出事!君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动摇国本,你担待得起吗?”
“哦?”蒋清忽然轻笑一声,那笑意却冷得像冰碴子,“尚书大人反应这么大做什么?还是说,你早就知道,那封信是假的?其目的,就是为了骗我出京,好让某些人,在半路上对我下手?”
吏部尚书的瞳孔猛地一缩,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信。”龙椅上,一首沉默不语的羲和帝终于开了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福伯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躬着身,将那封皱巴巴的信纸呈了上去。
羲和帝只扫了一眼,便将信纸重重拍在龙案上。
那一声巨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不是因为信的内容,而是因为这背后赤裸裸的算计和胆大包天的挑衅!
用他的女儿做饵,钓他的女婿,真当他这个皇帝是死的吗!
“好,好得很!”羲和帝怒极反笑,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底下跪了一地的大臣,最后定格在面无人色的吏部尚书身上,“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这是谁给你们的狗胆!”
“来人!将吏部尚书给朕扒了官服,打入天牢!彻查!凡与其勾结者,一律严惩不贷!”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禁军如狼似虎地冲进来,当场就撕了吏部尚书的官服,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了出去。
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
王侍郎己经瘫在地上,抖得像筛糠。
蒋清慢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温和依旧。
“王侍郎,本君的珠子,明日还能送到府上吗?”
“能!能!君上放心!臣……臣这就去准备!”王侍郎磕头如捣蒜,恨不得把脑袋都磕进地砖里。
蒋清满意地点点头,掸了掸袖口,转身便要离去。
就在这时,一名玄甲卫士跌跌撞撞地冲进大殿,甲胄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急报!江南八百里加急!”
“殿下她……遇刺了!”
金銮殿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撕碎。
那名玄甲卫士单膝跪地,头盔下的脸庞满是血污与疲惫,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殿下在巡查漕运途中,船队遭水匪伏击,座船焚毁……殿下她……落水失踪,生死不明!”
轰!
这一次,不再是演戏。
蒋清的身形晃了晃,刚刚还温和从容的脸上血色尽褪。他死死盯着那个卫士,袖中的手攥得骨节发青。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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