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日头依旧毒辣,老巷里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蝉鸣声从槐树梢头滚下来,砸在"小满的冰酪时光"的木门上,溅起细碎的热意。林小满刚将冰桶搬进后厨,额角的汗珠便顺着鬓角往下淌,她用围裙擦了把脸,转身从竹筐里抱出个沉甸甸的榴莲,金褐色的外壳上凸起的尖刺泛着油亮的光。
"小满姐,这猫山王榴莲可真够味儿!"帮工阿香捏着鼻子从旁边跑过,辫梢的红头绳晃得人眼晕,"昨儿李叔从马来西亚捎回来的时候,说这是树上熟的极品,一打开整个码头都是香味儿。”
林小满戴着厚实的棉布手套,用特制的铁钩轻轻撬开榴莲壳。"做榴莲冰酪就得用猫山王,"她指尖划过金黄的果肉,那绵密的质地像被阳光晒化的黄油,"你闻这味儿,浓得化不开,带着点焦糖的甜,可不是那些普通榴莲能比的。"她将果肉小心翼翼地剥下来,放进琉璃盘里,"得先把果核剔干净,一丝一毫都不能留,不然影响口感。”
后厨的铜盆里己经冻好了冰块,林小满将榴莲果肉倒进石臼,拿起木杵细细碾磨。"不能用机器打,"她胳膊带动着木杵上下翻飞,金黄的果肉渐渐变成细腻的泥状,"手碾的才能保留果肉的纤维感,吃着有嚼头。"石臼里的榴莲泥泛着绸缎般的光泽,甜香混着冰桶里的寒气漫出来,倒让这闷热的后厨添了些奇异的清爽。
阿香抱着罐淡奶油进来:"小满姐,张记铺子的奶油送来了,说是今早刚挤的。"她把罐子往案上一放,忽然被榴莲香呛得打了个喷嚏,"真奇怪,这味儿闻久了倒不觉得臭了,反而有点香。"
林小满往榴莲泥里加了两勺砂糖,用竹筛细细过了一遍,滤掉细小的纤维。"得用小火把奶油煮到微沸,"她将淡奶油倒进铜锅,架在炭炉上轻轻搅动,"温度太高会破坏奶脂,太低又融不了糖。"等奶油泛起细密的泡沫,她便离了火,晾到温热时倒进榴莲泥里,"然后得像打蛋清那样顺着一个方向搅,让奶油和榴莲泥彻底融在一起,这样做出来的冰酪才够绵密。"
铜盆里的碎冰己经铺好,林小满将调好的榴莲糊倒进白瓷碗,再把瓷碗埋进碎冰里,上面盖层棉布。"每隔半个时辰就得翻一次,"她拍了拍棉布,"让上下层冻得均匀些,不然会有冰碴子。"后厨的窗棂外,蝉鸣声渐渐低了,阳光透过木格窗照进来,在榴莲糊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
铺子门口的竹帘忽然被人掀开,带着股海风气息的热浪涌了进来。"林老板,听说你进了猫山王?"来人穿着靛蓝色的对襟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古铜色的皮肤上还沾着些海盐的白霜。
林小满抬头笑了:"是陈船长啊,快进来坐。"她从冰盆里取出刚冻好的榴莲冰酪,装进个椰壳做的碗里,"刚做好的,尝尝?"
陈船长在藤椅上坐下,接过椰壳碗时眼睛亮了亮:"这碗倒是别致,像极了槟城夜市里的摊子用的。"他舀起一勺冰酪送进嘴里,金黄的质地在舌尖化开,立刻闭上眼睛喟叹一声:"就是这个味儿!和我家老婆子做的一模一样。"
阿香端来杯冰镇的冬瓜茶:"陈船长跑南洋跑了几十年,肯定吃过不少好东西。"
陈船长放下椰壳碗,黝黑的脸上露出些怀念的神色:"我家老婆子是马来西亚人,第一次给我做榴莲冰酪时,我还差点把碗摔了。"他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刚认识,她知道我是北方人,吃不惯榴莲的味儿,偏要变着法子让我接受。"
林小满往冰盆里添了些新凿的冰块:"榴莲这东西是这样,爱的人爱得发疯,不爱的人闻着就躲。"
"可不是嘛,"陈船长舀起第二勺冰酪,"她总说榴莲是'水果之王',性子烈,得用温柔的法子待它。"他学着老婆子的语气,拖着长长的尾音,世间逢尔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逗得阿香首笑,"她说选榴莲得选那些外壳发黄,尖刺能捏动的,这样的榴莲才熟透了,果肉绵密。还说闻着得有股浓郁的甜香,要是带点酒气,就是放坏了,万万吃不得。"
"做冰酪的时候,她从不放糖,"陈船长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些悠远的意味,"她说好的猫山王本身就够甜,加糖反倒是画蛇添足。她总爱往榴莲泥里加些椰浆,说是自家榨的,用的是刚摘的青椰,这样能中和榴莲的燥性,吃着不上火。"
林小满往陈船长的碗里加了些新做的冰酪:"我也加了椰浆,不过是从街上铺子买的,怕是没自家榨的香。"
"己经很好了,"陈船长的勺子在碗底轻轻划着,"那年我在马六甲港待了三个月,她每天都来码头给我送冰酪。用的就是这种椰壳碗,外面裹着层粗麻布,说是能保温。"他的目光落在碗沿的椰丝上,"她总在碗边撒些烤焦的椰蓉,说这样吃起来有股焦香,和榴莲的甜能搭出层次来。"
海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些微的咸湿气息。"后来我们结了婚,她跟着我回了老家,就在海边开了家小小的冰酪铺。"陈船长的声音里带着些骄傲,"每到榴莲成熟的季节,南洋来的船只要靠岸,第一个来光顾的准是船上的水手。他们说吃了我家老婆子做的榴莲冰酪,就像回了趟南洋。"
阿香正用榴莲壳煮水,闻言好奇道:"榴莲壳也能用水煮?"
"能呢,"陈船长笑道,"我家老婆子说,榴莲壳内侧那层白瓤,用来煮水喝能清热去火,配着冰酪吃正好。"他指着窗外的老槐树,"她还在铺子门口种了棵榴莲树,说是等树结果了,就能用自家的榴莲做冰酪。可惜啊,北方的气候不适合,那树长了好几年,也没结过一个果。"
林小满从柜台上取下个陶罐:"这是我用榴莲壳煮的糖水,加了些冰糖,您尝尝。"琥珀色的糖水里飘着几片榴莲壳,喝起来带着股淡淡的清香。
陈船长喝了口糖水,忽然叹了口气:"老婆子前年走了,走之前还拉着我的手说,等秋天榴莲下来了,要教我做冰酪。"他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她说剥榴莲得顺着纹路来,不能用蛮力,不然果肉容易碎。还说碾泥的时候得有耐心,急了就碾不出那种绵密的劲儿。"
阳光渐渐斜了,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陈船长将最后一勺冰酪送进嘴里,把椰壳碗推到柜台上:"林老板,您这冰酪做得地道,有空我教您做南洋的咖喱角,配着榴莲冰酪吃,那才叫绝。"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盒,"这是老婆子留下的铜模子,能把冰酪压成榴莲形状,送给您留着用。"
木盒里的铜模刻得栩栩如生,连榴莲的尖刺都清晰可见。林小满小心地收起来:"谢谢您陈船长,等下次做榴莲冰酪,我一定用它试试。"
陈船长扛起帆布包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对了,下个月我的船去马来西亚,回来时给你捎些新鲜的山竹,榴莲配山竹,南洋人都这么吃,说是'夫妻果',一热一凉,正好互补。"他的笑声像海浪拍打着船板,"到时候咱们一起做榴莲冰酪,多做些,让老街坊们也尝尝南洋的味道。"
林小满站在门口挥手,看着陈船长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阿香收拾着碗碟,忽然叫道:"小满姐,这榴莲冰酪的香味飘好远,巷口的孩子们都扒着门往里看呢!"
后厨的榴莲泥还在慢慢冻着,金黄的颜色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林小满低头看着那个椰壳碗,碗底还残留着些冰酪的痕迹,像片凝固的阳光。她忽然想起陈船长说的那句话,榴莲是"水果之王",性子烈,得用温柔的法子待它。
或许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也是这样,总得经过些磨合,才能像这榴莲冰酪一样,在岁月里熬出最醇厚的滋味,即使隔了万水千山,也依然能在舌尖上,尝到当初那份炙热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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