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刚过，老巷里的桂花香便漫得无处不在。林小满踩着晨露推开店门时，檐角的铜铃晃出清越的响，惊起墙根那丛野菊上的露水，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她将"小满的冰酪时光"的木牌翻转过来，阳光穿过薄雾，给那三个字镀上了层暖融融的金边。
后厨的长案上摆着新到的巨峰葡萄，紫黑的果皮上蒙着层薄薄的白霜，像裹了层细雪。林小满戴着手套轻轻捏起一串，指腹着的果粒："阿香，把那口紫铜锅找出来，今天做葡萄蜜酪。"
阿香从灶房角落里拖出个铜锅，锅底还留着些暗褐色的印记："这锅不是去年熬山楂酱用的吗？"她用丝瓜瓤蘸着碱水擦洗，"小满姐，这葡萄得剥了皮去籽吧？我记得张婶子说过，葡萄皮涩，混在冰酪里影响口感。"
林小满正用银剪将葡萄粒剪下来，闻言摇摇头："巨峰葡萄的皮最是养人，含着些花青素呢。"她把剪好的葡萄粒倒进竹筛，用井水细细冲洗，"不过得先用盐水泡半个时辰，把皮上的白霜洗干净，不然会有股土腥味。"她抓起一把葡萄粒，指尖轻轻一捻，紫黑的果皮便裂开道小口，露出里面翠绿的籽和半透明的果肉，"等会儿熬酱时，得连皮一起煮，这样熬出来的酱才够紫，带着点微涩的酸，配着甜才不腻。"
铜锅架在炭火上，林小满将沥干水的葡萄粒倒进去，又撒了把冰糖。"火得用文火，"她拿起长柄木勺慢慢搅动，"葡萄本身有水，不用添水，煮到果皮裂开，汁水出来就好。"紫红色的汁液渐渐漫过葡萄粒，咕嘟咕嘟的气泡里浮起细碎的果皮，空气里开始弥漫起酸甜的香气，像把整个秋天的果园都搬进了后厨。
"得煮到果肉化在汤里，"林小满用木勺舀起些汁液，看它顺着勺沿往下淌，拉出细细的丝，"这时候就得离火了，晾到温热时过筛，把皮和籽都滤掉，只留纯纯的果酱。"她指着竹筛里滤出的果皮籽，"这些可别扔，晒干了装进布包里，泡在白酒里就是上好的果酒，冬天温着喝能暖身子。"
阿香正用细布擦拭玻璃柜，忽然听见门口的竹帘响了。"林老板，还有葡萄冰酪吗？"苍老的声音裹着桂花香飘进来，带着些微的喘息。
林小满抬头，看见个穿藏青色斜襟衫的老太太站在门口，手里拄着红木拐杖，鬓角的银发被晨露打湿，贴在脸颊上。"吴婆婆来啦，快进来坐。"她连忙搬来张铺着棉垫的藤椅，"刚熬好的葡萄酱，正准备做冰酪呢，您来得巧。"
吴婆婆坐下时，拐杖在青石板上笃笃敲了两下："昨儿听隔壁王嫂子说你进了巨峰葡萄，就想着来尝尝。"她眯起眼睛看着后厨，"多少年没闻过这葡萄熬酱的香味了，倒让我想起年轻时的事。"
林小满往铜盆里加了些碎冰，把放凉的葡萄酱倒进去，又兑了些炼乳。"得用铜盆慢慢搅，让酱和冰碴子融在一起，"她手腕转动着木勺，紫红色的酱渐渐变得浓稠，泛起细腻的泡沫，"这样做出来的冰酪才够绵密，不像冰沙那样硌牙。"她舀起一勺，紫红色的冰酪在勺里微微晃动，像块凝固的葡萄汁冻。
"这做法，倒和我家老头子年轻时做的像。"吴婆婆接过阿香递来的茶碗，指尖轻轻叩着碗沿，"那时候他在烟台的葡萄酒庄当学徒，每到葡萄熟了的季节，就偷偷给我做葡萄冰酪。"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他说酒庄里的法国技师做冰酪，总爱往里面加些白兰地，说是能提香，还不容易冻硬。"
林小满把做好的葡萄冰酪装进紫晶碗里，又撒了把烤熟的核桃碎："吴婆婆要不要也加些酒？我这儿有去年泡的葡萄酒，度数不高，带着点果香。"
吴婆婆笑着摆手："老了，喝不得酒了。"她舀起一勺冰酪送进嘴里，眼睛忽然亮了，"就是这个味！带着点皮的涩，果肉的甜，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小满的冰酪时光》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还有籽滤干净后的滑爽。"她用勺子轻轻刮着碗底，"他那时候做冰酪，总爱用酒庄里的水晶杯，说这样才能衬出葡萄酱的紫。每次做好了，就用个锡盒装着，裹上棉被，坐一个时辰的火车送到我学校。"
阿香端来盘刚蒸好的桂花糕："吴婆婆年轻时是教书先生吧？我听我奶奶说过，以前巷口的女子学堂里，有位吴先生，字写得比男人还好。"
吴婆婆拿起块桂花糕，放在鼻尖闻了闻："是啊，那时候在学堂教女孩子们念书，课余最爱和他讨论怎么做好吃的。"她望着碗里的冰酪，像是透过那层紫色的光晕望见了遥远的岁月，"他教我选葡萄，得选果粒紧实，蒂部翠绿的，这样的葡萄才新鲜。还说捏起来不能太软，得有点弹性，不然就是过熟了，熬酱会发苦。"
"熬酱时放冰糖也有讲究，"林小满往吴婆婆碗里添了些冰酪，"得分两次放，第一次煮的时候放一半，让葡萄出汁，第二次滤完后放另一半，这样甜味才够透，又不会盖过果香。"
吴婆婆连连点头："是这个理。他总说做吃食和做学问一样，得用心琢磨。"她的声音慢了下来，带着些悠远的意味，"有一年深秋，我生了场大病，躺在床上不想吃东西。他听说了，冒着雨跑了老远的路，去葡萄园摘了最后一批晚熟的葡萄，连夜给我做冰酪。"拐杖又在地上敲了两下，像是在强调那段记忆，"他说葡萄是暖性的，不像西瓜那么寒，病人吃了也没事。那天他浑身湿透，鞋上都是泥，可手里的锡盒紧紧抱着，里面的冰酪一点没化。"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吴婆婆的银发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后来他去了法国进修，临走前给我寄了本笔记，里面记满了做葡萄冰酪的法子。"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个泛黄的本子，翻开时纸页簌簌作响，"你看，这里写着'熬酱时加半颗柠檬汁，可保色泽鲜亮'，还有'冰酪冻好后，放些葡萄干碎，口感更丰富'。"
林小满凑过去看，只见泛黄的纸页上是清秀的小楷，旁边还画着简单的示意图，标着煮酱的火候和时间。"这可真是宝贝，"她轻声说，"比那些食谱书上写的详细多了。"
"他走了三年，回来时带回个铜制的冰淇淋勺，说是能挖出圆圆的球。"吴婆婆合上笔记本，眼里的光渐渐柔和下来，"我们就在巷口开了家小小的冰酪铺，每到葡萄成熟的季节，铺子门口就排着长队。他做酱，我做冰，日子过得像这葡萄冰酪，酸酸甜甜，倒也踏实。"她舀起最后一勺冰酪，"前年他走了，走之前还念叨着，说今年的巨峰葡萄肯定甜，要多做些冰酪给老街坊们尝尝。"
巷子里传来放学孩童的喧闹声，吴婆婆站起身，将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收进布包。"这冰酪的味道，和他做的一模一样。"她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放在柜台上，"这是我去年晒的葡萄干，自己家葡萄晾的，没放添加剂，你做冰酪时加些，味道更醇厚。"
林小满接过布包，里面的葡萄干紫红，透着自然的甜香。"谢谢您吴婆婆，我明天就试试。"
吴婆婆拄着拐杖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等过些日子，我把他留下的那个铜勺拿来给你看，挖出来的冰酪球，圆得像十五的月亮。"她的笑声混着桂花香飘过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做葡萄冰酪，多做些，给巷子里的孩子们尝尝。"
林小满站在门口挥手，看着吴婆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尾的桂花树下。阿香在后厨喊道："小满姐，剩下的葡萄酱要不要做成罐头？冬天也能吃。"
铜锅里的余温还在，紫红色的酱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林小满低头看着那碗没吃完的葡萄冰酪，紫晶碗里的冰酪映着窗外的天光，像把整个秋天的色彩都凝固在了里面。她忽然想起吴婆婆说的那句话，日子就像这葡萄冰酪，酸酸甜甜，却也踏实。或许吧，那些藏在食物里的记忆，就像这葡萄的滋味，即使过了许多年，依然能在舌尖上泛起熟悉的酸甜，提醒着我们那些曾经用心爱过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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