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疏言又命人取了一方素帕,浸了温酒,沿着褚環儿小腹的关元、气海,一路下擦至三阴交,酒气蒸腾,血腥里混着辛辣,她此时才反应过来手中有伤,不禁眉头皱了一下。
右手持银针,左手以指为尺,在血色模糊的腹皮上找到隐白、大敦,手腕一沉,银针没入两分,再提,再旋,血珠随着针尾滴落,竟然渐渐转缓。
“人参片含舌下,保心气。”
她头也不抬,稳婆忙把参片塞进褚環儿的舌下,又惊又怕,却见那血流果真慢了一些。
接着她又深吸一口气,将双手用烧酒浇透,探进宫腔内,忽得她指下一顿,捏住一块柔软而有韧劲的膜状残片,轻轻一旋,将残留的胎盘顺势带出。
血随之喷出,溅了地面一片,也在她脸上染了一片,却也带走了最后的隐患。
她又立刻以掌心覆在产妇耻骨上方,顺时针推宫,每下都用尽了臂力,却又极为克制,像是在安抚一般,鲜血不再是涌流的泉,而是细弱的溪流。
“仙鹤草三钱,三七末一钱,热黄酒调。”
药碗递在她手边,瞿疏言先是抿唇尝了一口确认温度,然后才托起褚環儿的后颈,一点点灌下,药汁顺着喉咙滑入,褚環儿的睫毛颤了颤,呼吸终于由乱转缓。
最后一针落在合谷。
她轻轻贴近褚環儿的耳边,“姐姐,你要撑住,给我半柱香,半柱香之后血就会停。”手指始终按在产妇的腕间,像是守着一簇随时会熄灭的火苗。
渐渐的,帷帐之中再也听不见那令人绝望的汩汩之声,瞿疏言这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她抬手擦拭掉额上的冷汗,指间却在微微发抖。
“谢谢。”
在她起身之际,褚環儿干裂的唇角微微开合,发出几乎气音的两个字。
“应该的,你好好休息。”
瞿疏言吩咐侍女关窗,再拿个火盆,转身慢慢出了产房,推门的那一刻,褚尘渊见她面色一震,素衣本如雪,如今却像是被泼了朱砂,自下颌到衣襟,血迹蜿蜒成刺目的红花。
那血己经半干,在她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暗红的痕,仿佛刀口落在白瓷上,触目惊心。
褚尘渊整个人僵在原地,目光落在她染血的指间,再移到她微微的额发,那一缕发黏在鬓边,衬得她眼底雅青更重。
“姐姐应该脱离险境了。”
她声音有些无力,刚跨出门槛,便有些倾倒的架势,褚尘渊赶紧上前将她扶住。
“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又转向褚相和褚夫人,“爹,娘,你们不必担忧。”
“你受累了,好儿媳。”
褚夫人的眼里尽是疼惜,不禁抹了抹泪。
瞿疏言又点了点头,顺势倚在褚尘渊身前望着他,“我衣裳脏了,现在腿有些软,你抱我去盥洗。”
他心头一紧,俯身将瞿疏言打横抱起,额头下意识地抵在她面颊上,呼吸微颤,仿佛在极力抑制些什么。
穿过幽幽小径,不多时便回了竹苑,他又抱着她跨过盥洗室的门槛,将她放在旁边的软榻上,动作很轻很轻,似乎怕她下一秒就会碎掉。
待珠翠弄好了热水,他伸手去解她腰侧系带,看着那一团被洇红地外衣,眼里尽是怜惜。
瞿疏言抬眼看他,眸子因疲惫而蒙着一层雾,淡淡地说了句,“我自己来。”
褚尘渊却摇了摇头,他帮她解了衣衫,又取过木杓,舀了热水一点一点的顺着的脊背落下,水声淅淅沥沥,他的动作温柔至极。
“言儿,对不起。”
他突然冒出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唤了一句亲昵的言儿,倒是让瞿疏言有些猝然。
“我曾想过,你若是有了孩子,便会安心地待在我身边,可今日看见姐姐生孩子的场景,你一身血色从屋子出来,我真是说不出的害怕。”
接着他又移到瞿疏言的面前,拿着蘸湿的布绢替她缓缓擦拭脸上的血迹,“原来,女人生孩子真的会死。”
瞿疏言一听,他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讪讪问道:“你的意思是愿意放我走?”
“自是不愿。”他低头思索,似乎很是为难,“可是,没了孩子你就没了牵挂,我便留不住你,自然也护不住你啊。”
俶尔间,竟然两滴热泪滴了下来。
“不生不就好了?”
瞿疏言看着他,还不曾见过褚尘渊有过这样的表情,“你以后不逼着我做那档子事,自然就不会有孩子。”
“可是,可是,若是我死了,你连个孩子都没有,又怎么能在相府立足,又怎能抵挡住他人的流言蜚语?”
褚尘渊抬眸,眼神在问她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瞿疏言很想白他一眼,却又忍住了,若是他能够放她离去,上述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只是这个人他揪着不放。
“死?你为什么会死?”
瞿疏言不解,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我身中寒毒,也不知能否治好,况且锦衣卫一职都是刀口舔血,说不定哪天……”
瞿疏言的身子很累,此时听见他这样的话很想打他,既然各种利害都清楚,为何还要拘着她不放,这个人有时候还真是有些病态。
脑子里的弯她自己都转不来。
“褚尘渊,你真的很矛盾。”瞿疏言眉头一蹙,“你如果知道自己有天会死,却硬是要娶我,这是摆明让我做寡妇,这是在害我,但又说心疼我,可我想要与你和离,你又不愿,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说怕我生孩子会出事,又说没孩子不能立足什么?这都是些什么诨话?”
“言儿,不是这样的。”他接着将她揽在怀中,轻轻说道:“你留在相府,纵然我死了,娘亲爹爹也会真心待你的,保你一生无虞,只要你有个孩子。”
呃!
她不在相府就活不好了吗?这又是什么歪理。
瞿疏言摇了摇头,一把将他推开说道:“你真是个疯子!固执又自我的疯子!”
此时手又疼得厉害,不禁嘶了一声。
褚尘渊又上前查看,见她有些愠怒,便柔声道:“不说这些了,我先帮你清洗换身衣服,你好好休息。”
“不了,两个时辰后我得去姐姐那里守着,她现在情况不稳定,需要照看。”瞿疏言连忙回绝,此时心头又有一件事很困扰。
昨夜二人行了房事,她需要立即喝下避子汤,要不就会有怀孕的风险,这该如何是好呢。
还不能让褚尘渊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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