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暂时留在了医馆，让瞿疏言帮他治疗腿伤，二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但是又不太一样。
为了不让褚家二老担心，他又让阿那先回去说明原因，只是不要提及关于瞿疏言的事情，只说遇见一医术高超的大夫可以给他治伤。
瞿疏言蹲在榻侧，眼睛低垂，目光落在那截细得惊人的踝骨——一掌可环，凸起的踝棱看着都硌。
她指腹蘸了艾酒，轻轻按在阳陵泉，温度顺着经络一路向下，首抵足尖。
他垂眸，目光穿过她低垂的睫羽，落在她那双清丽无双的脸颊，像雪野上初绽的桃花，倔强又脆弱。
“感到疼么？”
她问，声音低而轻。
褚尘渊摇了摇头，这双腿压根一点知觉都没有，怎么会感到疼呢。
银针在灯火上掠过，沾了艾酒，针尾微颤。
接着瞿疏言左手托他足踝，右手捻针，针尖抵在悬钟。
她没立即下针，抬眼望他，目光与他短暂相接。
褚尘渊微微颔首，眼神定定地望着她，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瞿疏言深吸一口气，手下稳稳地将银针刺入穴位，动作轻柔却精准，随着针尖的深入，褚尘渊的还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有感觉吗？”瞿疏言低声问道，声音像春风拂过湖面般柔软。
他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屋内静谧无声，唯有艾草燃烧时散发出的淡淡药香萦绕在空气中。
瞿疏言专注地帮他扎针。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天色渐暗，一缕昏黄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屋内，映在两人之间，像是为这一刻镀上了一层暖意。
“差不多了。”瞿疏言终于开口，声音打破了沉默。
她小心翼翼地拔出银针，用干净的布巾擦拭干净后放回针盒。
随后，她取过一旁的艾绒团，点燃后置于针尾残留的余温处，让袅袅青烟缓缓升腾。
褚尘渊睁开眼，目光落在她忙碌的身影上，眼神复杂难辨。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疼吗？”
瞿疏言再次问，这次她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试探和关切。
褚尘渊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不疼，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有那么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接下来几天，我会继续施针，同时配合药浴调理经络，你的腿伤太重，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她说完，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目光正牢牢锁定在自己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神情。
“我去准备药浴。”
她仓皇离开。
药汤滚沸，深褐水面浮起暗红枸杞与苍白茯苓，一缕苦甘的白雾缠绕她指缝。
瞿疏言将药汤注入木桶，水面漫至他腰下，热度顺着皮肤往里钻，连骨缝都发出细微的叹息。
褚尘渊无意识地绷紧身子，又缓缓放松，像潮水退去后的沙滩，留下一片温热的平静。
瞿疏言的掌心覆在他足踝，轻轻按压，热度渡过去，像暗火遇上薄冰，缓慢融化。
药气升腾，苦而暖，在两人之间织出一张看不见的网。
褚尘渊的呼吸渐渐平稳，却在中途忽然伸手，覆在她手背，掌心滚烫，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
他没说话，呆呆地看着她。
瞿疏言没抽回，任他握着，指尖微颤，像被细线勒住，却又找不到理由挣脱。
夜色降临，烛火将熄未熄，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像一株并肩而生的芦苇，
风过时轻颤，却再没分开。
瞿疏言以干巾覆他膝上，轻轻按压，让药性渗入。
“言儿，你好像总是在替我疗伤。”
话说得极轻，却字字都带着潮气，像雨夜里被浸湿的棉，沉重又柔软。
“你若真不喜欢我，那我腿好了之后，我就走，但是不要再骗我好不好？三年前见你死在我面前，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抽筋拔骨的疼。”
瞿疏言任他握着，指尖微颤，心口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隐隐作疼。
褚尘渊的手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着内心深处翻涌的情绪。
他的目光落在瞿疏言身上，那眼神里有太多的东西，可又什么都抓不住。
她依旧低着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
“对不起。”
瞿疏言并不知道她假死之后褚尘渊是何模样，也是听着喜儿的描述，她才觉得自己的行为伤害了他。
“我以为你真的离开了，永远都不再回来。”
褚尘渊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要看穿她的内心。
瞿疏言的手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见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种难以掩饰的脆弱。
这种脆弱是他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而此刻却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
“对不起……”
她喃喃重复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不是有意要骗他，只是当时的情况她不得不这么做，但是如今除了抱歉，她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唯一的弥补便是早日将他的腿治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褚尘渊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半晌他才出声。
“言儿，”声音低沉且沙哑，“不用对不起，你只是不喜欢我罢了，这没有错。”
瞿疏言愣住了。
他的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击打在她的心上。
瞿疏言没想到他会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她当然不是不喜欢他，只是……
突然间，她在想如今她算是成功改命了吗？没有被火烧死，也来到了涿郡自己开了家医馆谋生，而且己经过去了三年，她还要顾虑上一世的种种吗？
她并不讨厌褚尘渊，而且二人亦有夫妻之实，还要逃避吗？
瞿疏言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我没有……”
她刚想解释些什么，却又停住了，往日种种真的能用三言两语说清楚吗？
褚尘渊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他说着，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放在了浴桶的沿壁上，闭目养神起来。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瞿疏言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他，如今却如此卑微，不禁有些心疼。
“你的腿会好的，你也会像从前一样。”
“或许吧。”褚尘渊轻声回应道，带着一丝调侃，“但是治不好的话，我也不会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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