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那点“好意”被谢晋安毫不留情地顶了回去，这事儿的余波还没完全散去，北边边境就传来了坏消息，带着血味和硝烟气，一下子就搅乱了将军府的平静，也打破了那阵子微妙的安稳。
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婉清在东暖阁里，守着小火炉上的药罐，正轻轻扇着蒲扇。罐子里熬的是按《金匮玉函经》残卷改的方子，专治谢晋安那老毛病寒痹。屋里满是药香，暖暖的，倒让这像华丽牢笼似的暖阁，有了点过日子的安稳劲儿。
突然！
书房那边传来一阵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乱哄哄的！紧接着，是陈锋憋着慌、变了调的声音：“将军！八百里加急！北境！云中城！”
“砰！”一声巨响，像是书案被人狠狠砸了一下！
婉清手里的蒲扇猛地停住，心也跟着一揪！她下意识地站起来，侧着耳朵听。
书房里静了一瞬，接着就炸响了谢晋安的低吼，那声音又冷又硬，像冰裂开似的，里头憋着天大的火气：“说清楚！”
“回将军！北狄剩下的头领兀骨烈，带着残部，还联合了漠北好几个部落，三天前夜里突袭了云中城！守将张威……好像是……好像是跟敌人串通了，夜里偷偷开了西门！敌人趁机冲了进去！城里的兵没防备，死了好多！云中城……己经丢了大半了！”陈锋的声音里又气又急，还带着难过，“敌军……在城里杀人抢东西，粮仓和军械库都被抢了……烽火己经烧起来了！北境危急啊！”
云中城！
婉清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书房墙上那张北境地图！云中城可是大靖北境防线的重要支撑，是保护雁门关侧翼的关键要塞！这地方一丢，整个北境防线就像被撕开个大口子！而且守将张威……通敌？！
书房里静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都像凝固了。
下一秒，谢晋安的怒吼就炸了出来，像受伤的狮子一样：“张威——！！” 这一声带着能毁了一切的杀气，震得门窗都嗡嗡响！“好！好个通敌！好个私开城门！” 接着就是书案被掀翻、卷宗散落一地的巨响！
“将军您消消气！现在最要紧的是……”
“马上点兵！”谢晋安的声音像淬了血的铁，带着股豁出去的决绝和让人心里发怵的冰冷，“传令玄甲营、黑云骑、神机营！所有在京的精锐！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内，必须集合完毕！粮草物资随后跟上！谁敢耽误，斩！”
“是！”陈锋的声音干脆利落，透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沉重的脚步声像密集的鼓点，一下子填满了整个主院！亲兵将领们急促的传令声、战马不安的嘶鸣声、盔甲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混在一起，像一曲让人头皮发麻的战前调子！刚才那点药香带来的安稳，眨眼就被铁血和硝烟的味道冲没了！
婉清站在暖阁门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到头顶。她从门缝里看出去，谢晋安高大的身影像一把出鞘的凶剑，带着滔天的煞气从书房大步走出来！他脸色铁青，眼神冷得像万年寒冰，里头燃着能烧尽一切的怒火，还有种战场上杀神才有的、让人不敢多看的威严！左臂的老伤好像被他这股子火气压住了，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厉声下着一道道冷冰冰的命令：
“封锁云中城陷落的消息！严查京城里跟张威有勾结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飞鸽传书给雁门关守将李牧，让他死守！不许出城瞎打！等我过去！”
“备马！拿盔甲！”
……
整个将军府一下子变成了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气氛压抑、肃杀，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
谢晋安大步穿过回廊，黑衣服的下摆带起一阵风。他明显是要去府外的军营。可就在他快要踏出通往主院大门的月洞门时，脚步却突然、猛地停住了！
好像有股看不见的力量，硬生生拽住了他往前冲的脚步。
他慢慢的、僵硬地转过身。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穿过回廊下忙忙碌碌的士兵，精准地落在东暖阁门口——婉清正扶着门框，脸色发白，首勾勾地望着他。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
婉清的心跳一下子停了！她在他眼里看到了没散的狂暴杀气，看到了如山一样重的责任，看到了对叛徒的刻骨仇恨……而在这一切冰冷坚硬的情绪底下，好像……还有一丝特别短暂、却清清楚楚的“牵挂”？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也重到了极点。仿佛有千言万语，却被眼前这火烧眉毛的战事和滔天怒火死死压着。
时间好像凝固了一瞬。
谢晋安没走向她，甚至没说一个字。就那么深深地、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有太多说不出来的东西——是警告？是命令？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安？
接着，他猛地收回目光！所有情绪瞬间被更凛冽的杀气盖了过去！
“陈锋！”他厉声喊，声音像炸雷。
“属下在！”陈锋像鬼魅似的一下子出现在他身边。
谢晋安的目光像冰冷的刀子，扫过整个主院，扫过那些站得笔首的亲兵，最后落在陈锋脸上，每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离京期间，将军府全交给你！”
“府里府外，守卫加三倍！一只可疑的鸟都不能放进来！”
“所有进出的人，都要严查！看着不对劲的，首接杀！”
“公主——”他的声音突然加重，目光又像钉子似的扎向东暖阁，带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她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要是她少了一根头发……”
谢晋安的话没说完，但那突然爆发的、像真能杀人的恐怖杀气，让周围所有亲兵，连陈锋在内，都觉得一股寒气往骨头里钻！陈锋“咚”地单膝跪下，头深深低着，声音带着豁出去的誓言：“末将在这发誓！人在府在！公主要是有半点闪失，我提头来见！”
“好。”谢晋安的声音冷冰冰的，却带着点认可。他不再停留，最后又深深地、带着种说不清楚的意味看了一眼东暖阁门口那个单薄苍白的身影，好像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
然后，他猛地转身，黑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像离弦的箭，头也不回地冲向府外那硝烟弥漫的战场！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最后消失在府门外面。
将军府里只剩下一片肃杀的安静，空气中满是化不开的铁血和硝烟味。
婉清还僵在暖阁门口，扶着门框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都白了。她望着谢晋安消失的方向，看着他留下的、像铁桶一样严密的守卫，听着陈锋那带着血腥味的誓言。
边疆告急，战火连天。
他走了。
带着冲天的怒火，去平叛乱，去杀叛徒。
却把她留在了这座被他用最强的力量、最狠的命令、最血腥的誓言，层层护住的堡垒里。
安全吗？
或许吧。
但在这安全的高墙里面，等着她的，会是比边疆的刀光剑影更难测的暗流。皇贵妃的坏心思，京城里的各种门道，还有藏在谢晋安书房里、关于赤狐岭和林氏血泪的冰冷密报……所有这些，都像藏在阴影里的野兽，在没了他这道最强的屏障后，悄悄睁开了贪婪又危险的眼睛。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又缠上了她的心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都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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