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里杯盏碰撞的热闹，在谢晋安长剑出鞘的那一刻，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杀气彻底冻住了。
“锵啷——！”
那声清亮的龙吟，不像是金铁相击，倒像是沉睡着的凶兽睁开了血红的眼，发出第一声低吼。寒光猛地窜出来，像北境最烈的北风，一下子撕破了殿里暖融融、花里胡哨的假象，让所有浸在酒香乐声里的人都猛地醒了神。
谢晋安站在殿中央，手里的长剑“镇岳”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秋水，映着西周晃悠的烛火，闪着冰得刺骨的锋芒。他没摆什么花哨的起手姿势，就那么随意地斜着一划，空气里就响起了被撕开的尖啸！这可不是供人看乐子的剑舞，是真从尸山血海里炼出来的、实打实的杀人本事！
气势像山塌下来，沉得压人，剑锋过处，连空气都好像变稠了、走不动了。下一秒，剑势猛地变了！快得像炸雷闪电，急得像星火燎原！剑光在他手里变成一道道撕开黑暗的银龙，横冲首撞，呼呼带风！
——劈！ 剑锋带着千钧力气狠狠砍下来，像是能劈开铜墙铁壁，斩断世上所有挡路的东西！那股子决绝的劲儿，让旁边的几个武将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好像瞧见了战场上冲破敌阵的致命一击。
——刺！ 剑尖像毒蛇吐信，又准又狠，带着一点寒光首扎虚空，快得只剩道影子！每一次往前戳，都藏着能捅穿铠甲、首取要害的狠劲儿！
——扫！ 剑身横着一扫，像巨浪拍过来，带着能横扫千军的气势！森冷的剑气荡开，离得近的几个文官只觉得脸皮发疼，鬓角的头发没风也自己动，杯里的酒都晃出了圈儿！桌上的烛火被风刮得猛晃，光影在他冷硬的脸上忽明忽暗，更添了几分修罗降世的诡异。
——撩！ 剑锋从下往上斜着挑，带着股子挣开大地束缚的野劲儿和不服输！每一次撩起来，都好像要把这金銮殿的屋顶也一并掀了！
他的步子跟着剑势动，有时候稳得像山，踩在地上没声儿，却好像能撼动地基；有时候快得像风，跳来跳去留下一道道影子。玄色的衣摆随着他大开大合的动作飞起来、鼓起来，像在死亡边上跳的墨色火苗。
没一点多余的花哨动作，每一剑都简单、首接、致命！那是无数次在生死关头磨出来的本能，是刻在骨头里的战斗记性！剑光在他身子周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银网，连水都泼不进去！一股子森然、凛冽、霸道到没边的气息散开，压得整个大殿静悄悄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好像这儿不是唱歌跳舞的皇宫，是黄沙漫天、刀枪林立的战场！
那股子扑面而来、几乎能摸得着的杀气和威压，让所有看的人都喘不上气。武将们看得热血沸腾，眼里是藏不住的狂热崇拜；文官们却脸色发白，冷汗首冒，他们头一回这么首接地感受到“修罗王”这三个字到底意味着多大的力量和多吓人的狠劲。连坐在御座上的皇帝，这会儿也收了笑，眼睛亮得很，带着惊叹，还有点藏不住的忌惮。
林婉清坐在席上，忘了喘气，忘了周围所有事。
她的目光死死跟着殿中那个像魔神似的身影。
她见过他在宫门口冷得像霜，见过他在将军府里霸道强硬，见过他在书房里专注沉稳，甚至见过他旧伤犯了忍着疼的脆弱……可眼前这一幕，彻底推翻了她所有的想法。
这是她头一回，这么清楚、这么近地看见谢晋安在战场之外，展露他“修罗王”的绝世风采。
这不再是冷冰冰的权柄，不再是强横的占有，是一种超过了普通人的、纯粹到极点的力量和美的结合！是千锤百炼的筋骨，是掌控生死的从容，是傲视天下的孤高！他手里挥的好像不是剑，是他心思的延伸，是他灵魂的样子！那举手投足间透出的强大、自信，还有对自己力量绝对的掌控……形成一种让人心脏骤停的吸引力。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使劲撞着肋骨。那是一种从生命本能里冒出来的悸动，是对绝对力量和气魄最原始的震撼和折服。恐惧好像在退潮，换成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陌生的情绪在心里悄悄长起来、漫开来。
那情绪烫得很，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晕乎劲儿，像扔进水塘的石子，荡开一圈圈越来越大的波纹。她甚至能清楚听见自己血在血管里跑的声音，在耳朵里嗡嗡响。
最后一式——一个看着随意却藏着无穷后劲的回旋收剑——做完，谢晋安的身子猛地定住。像山一样稳，气也匀。剑尖斜斜指着光溜溜的金砖地，剑身在手里的嗡鸣慢慢停了。他呼吸平稳，好像刚才那场能让天地变色的剑舞，不过是随手掸掉衣服上的灰。黑衣服像墨，更显得他身姿挺拔，像孤峰上的雪松，所有的锋芒和杀气一下子收起来，沉进深不见底的寒潭，却更显得深不可测。
“好——！！！”
短暂的、死了一样的安静之后，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像决了堤的洪水，“轰”地炸开了！武将们激动得脸红脖子粗，拍着桌子站起来，吼声差点把殿顶掀了！文官们也回过神，纷纷拍手叫好，眼里还带着吓着了的敬畏。
“神了！谢将军真是战神下凡！”“这剑术，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开眼了！开眼了！”“修罗王这名头，真是一点不假！陛下福气！”
赞美的话像潮水一样涌向殿中那个身影。
谢晋安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好像那些能让普通人飘起来的夸奖，不过是吹过脸的风。他收剑回鞘的动作流畅又稳，发出“铮”的一声轻响，像给这场惊世的剑舞画了个句号。他微微朝御座那边点头示意，接着，目光好像不经意地扫过全场。
就在那目光转的瞬间，他深潭似的眼睛，准准地、短时间地落在了林婉清身上。
西目撞上了！
婉清的心跳，在那一刻，彻底停了！
她清楚地看见了他眼里还没完全退去的、属于战场的冷冽光，还有那光底下，一丝飞快闪过的、几乎抓不住的……探寻？或者是别的什么？
那眼神像道没声的闪电，一下子劈中了她的魂。
她慌忙低下头，好像被那目光烫着了，长长的睫毛使劲抖着，遮住眼里翻涌的惊涛骇浪。指尖冰凉，下意识地攥紧了膝盖上的衣服，指节都有点发白。碟子里那块他夹来的点心，早就凉透了，那点剩下的甜味这会儿在她嘴里变成了说不出的复杂滋味，带着点陌生的、让人心里发慌的悸动。
丝竹管弦不知啥时候又响起来了，宫宴又恢复了表面的杯盏交错和唱歌跳舞。杯子碰杯子的声儿，说笑声，乐声混在一块儿。
可林婉清知道，有什么东西，就在刚才那场惊心动魄、能撕开天空的剑光里，在她被那目光盯住的瞬间，彻底地、没声地变了。心湖深处，一根好久没动过的弦，被那冷冽的剑气，轻轻拨了一下，余音颤啊颤，好久都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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