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那场石破天惊的弹劾，像一勺冷水泼进滚油里，瞬间让朝野上下炸开了锅。谢晋安一条条数出的罪状，一件件扔出的“铁证”，跟无数把淬了毒的刀子似的，把皇贵妃多年来精心维持的温婉贤淑面具撕得稀碎，将她钉在了十恶不赦的耻辱柱上。
百官吵吵嚷嚷，议论不停，看向珠帘后的眼神里满是惊恐、不屑，还有不敢相信。之前靠着皇贵妃的官员，这会儿坐立难安，脸色惨白，恨不得立刻跟她划清界限。那些长期被打压、或是早就看不惯皇贵妃所作所为的臣子，一个个满脸愤慨，纷纷站出来要求陛下彻查严惩！
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胸脯因为气得厉害而剧烈起伏。御案上，谢晋安呈上来、内侍转过来的那些“铁证”——认罪书、血衣、账册、口供……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更让他作为帝王的自尊心火辣辣地疼！
他被骗了！竟然被枕边人骗了这么多年！杀皇后、通敌、贪污、陷害忠臣、谋杀嫡公主……哪一件不是戳他心窝子的？哪一件不是在挑战他当皇帝、当男人的底线？！
滔天的怒火和被狠狠羞辱的感觉，差点冲垮他的理智。他猛地抓起那件据说沾了先皇后鸩毒的血衣，手指因为用力，关节都泛白了，死死盯着上面暗褐色的、像诅咒似的痕迹，眼前仿佛浮现出先皇后温柔却渐渐憔悴的脸……
“王！氏！”他又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吓人，透着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他猛地转向珠帘，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失望！
“陛下——！！！”
就在这时，珠帘后传来一声凄厉到极点、满是冤屈和恐惧的哭喊！只见皇贵妃挣扎着从翻倒的凤椅上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开珠帘，“噗通”一声跪在御阶下面！
她头发乱糟糟的，珠钗歪在一边，往日精致妩媚的脸上满是泪痕，惨白如纸，一双漂亮的眼睛哭肿了，里面全是绝望、恐惧，却又硬撑着一股被天大冤屈压着的悲愤。她跪在那儿，身子跟风中的落叶似的抖个不停，仰起头，用一种心死般的眼神望着暴怒的皇帝，声音带着哭腔，像在滴血：
“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臣妾伺候陛下这么多年，一颗心全在陛下身上，宫里的事兢兢业业，从没半点偷懒！臣妾是什么样的人，陛下难道不清楚吗？！”她一边哭一边说，每句话都往皇帝心里那点残存的情分和疑虑上戳，“谢晋安！他这是陷害！是明摆着的报复！就因为臣妾曾经劝陛下防着他功高震主，就因为臣妾侄儿跟他有点旧怨！他就记恨在心，借着养伤的机会，编出这么大个瞎话，想把臣妾往死里整啊陛下！”
她一边哭，一边使劲用头磕地，光洁的额头一下子就红肿了，看着特别凄惨可怜：“陛下明察啊！那些所谓的证据……认罪书能伪造！血衣谁知道是谁的！账目……账目更是瞎编的！臣妾兄长为人清廉，朝廷上下谁不知道！还有那胡太医……他早就告老回乡了，现在死无对证，谁晓得是不是谢晋安逼死他，伪造的认罪书？！还有那些死士的口供……严刑拷打之下，想让他们说什么不行？！”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狠狠瞪着旁边脸色冷峻的谢晋安，声音尖了起来：“谢晋安！你手里握着兵权，权势大得吓人！想伪造证据、买通几个不要命的，还不容易？！你分明是见陛下开始怀疑你了，就狗急跳墙，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混淆视听，把臣妾拉下水，好给自己脱罪！甚至……甚至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为你以后那些‘不敢说出口’的事铺路！陛下！您可千万别被这种奸邪小人骗了啊！！”
这一番哭哭啼啼的控诉，真是颠倒黑白、反咬一口的好本事！
皇贵妃太了解皇帝多疑的性子了，也知道怎么利用自己这么多年经营的宠妃形象和那点没断的情分。她压根不提证据的具体细节，一口咬定是“伪造”“陷害”，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婉歌晋长安 还把谢晋安的动机说成是“报复”“谋逆”，一下子又在皇帝心里种下了新的猜忌种子！
果然，原本气得快要发疯的皇帝，听了这话，尤其是最后那句“不敢说出口的事”，瞳孔猛地一缩，翻腾的怒火像被浇了盆冷水，虽然还热着，却冒出了疑虑的烟。
他看看跪在脚下哭得梨花带雨、额头红肿、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宠妃，又看看阶下那个虽然脸色苍白、却站得笔首、眼神冰冷锐利、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是啊……谢晋安……他就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这些证据……来得这么集中、这么猛，难道就一点破绽都没有？他是不是真的想借着这个机会……
这么多年枕边风的影响，加上帝王天生对有权大臣的猜忌，这会儿悄悄占了上风。那滔天的怒火和被欺骗的羞辱感，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权衡利弊的犹豫取代了。
他脸色变来变去，半天没说话。那双深眼睛看看哭个不停的皇贵妃，又看看沉默的谢晋安，里面的杀意和怒火，慢慢被浓重的疑虑和挣扎盖了过去。
殿里的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之前激动着要求严惩的官员，见皇帝犹豫不决，也渐渐安静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局势。皇贵妃一党见好像有转机，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纷纷跪下哭着说“贵妃冤枉”“将军陷害”。
谢晋安把皇帝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看在眼里，心里冷笑，脸上却依旧平静得像水。他早就料到会这样。这么多年的情分和帝王的猜忌，哪能那么容易彻底斩断？他今天这么做，本就没指望皇帝立刻狠下心。他要的，就是把这颗怀疑的种子，狠狠扎进皇帝心里，撕开一道裂缝！
够了。只要皇帝不再毫无保留地信皇贵妃，只要他开始怀疑，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终于，皇帝深吸一口气，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声音疲惫又沙哑地开口，不再是之前那种雷霆暴怒，带着点烦躁和不确定：
“好了！都别吵了！”
他打断了下面的哭诉和争论，目光复杂地看了皇贵妃一眼，又转向谢晋安。
“这事……关系太大，牵扯的人太多。就凭一方说辞，没法断定。”他慢慢说道，想找回帝王的“公平”，“谢爱卿说的这些，虽然有物证，但……还得仔细查，不能偏听一面之词。”
“至于王氏……”他顿了顿，看着皇贵妃眼里瞬间亮起来的希望，语气冷了几分，“从今天起，禁足未央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准踏出宫门一步！宫里的事，暂时交给德妃管。等案子查清楚了，再做处置！”
没有立刻废黜，没有打入冷宫，就只是禁足。
皇贵妃心里猛地一松，差点瘫倒在地，赶紧磕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臣妾……谢陛下恩典！臣妾相信陛下一定会还臣妾清白的！”
可她低下头的时候，眼里却闪过一丝怨毒和狠劲。
皇帝又看向谢晋安，眼神深沉：“谢爱卿，你伤还没好，也先回府养着吧。你呈上来的证据，朕会亲自盯着，让三司一起审，仔细核查。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朕绝不轻饶！但要是让朕发现有陷害不实的地方……”他的语气带上了警告。
谢晋安微微躬身，语气平静得没波澜：“臣，遵旨。臣相信陛下明察秋毫，一定能还死去的人公道，还活着的人清白！”
他没再多说，行礼之后，转身，在一片各种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沉稳地走出大殿。苍白的脸色挡不住他挺首的脊梁和眼里的冰冷。
第一步，成了。皇帝己经开始动摇了。接下来，就是一步步收紧套在皇贵妃脖子上的绳子。
与此同时，皇贵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踉跄着站起来，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狼狈却又不甘心地往未央宫走。禁足，只是开始，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朝堂上的较量，进入了更危险、更微妙的僵持阶段。铁证虽然摆在那儿，但帝王的心难以捉摸。真正的比拼，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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