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雨把青石巷泡成了墨池。燕九冥的鹿皮靴踩过水洼，靛蓝丝绒的碎屑在涟漪里浮沉，像极了柳承风断甲缝里的证物。白厌灯腕间银铃突然发出蜂鸣，七颗铃铛齐指巷尾那堵爬满薜荔的老墙 —— 墙根苔藓正被暗红液体浸透，腥气混着熟杏甜腻钻入鼻腔。
“是傀儡的淬毒液。” 白厌灯银针蘸取血水，针尖瞬间蒙上靛蓝霜花，“但掺了活人血。” 她指尖刮过砖缝，刮下半片带倒钩的鳞甲，甲缘黏液里裹着几缕湘妃竹丝。燕九冥的右颊伤疤突然刺痛，三年前姑苏案现场，那具烧焦女尸手中，也曾攥着类似的竹丝残片。
燕九冥的刀鞘猛地撬开墙根狗洞。腐草堆里蜷着具青衣小厮的尸首，耳后三枚朱砂痣排列成三角状 —— 与柳忠炉灰里那枚碎玉珏的裂纹走向完全吻合。尸体的右手死死攥着半截伞骨，骨节处刻着微型人面图腾，伞骨中空，渗出梅子般的酸气。
“流云庄织造局的短工。” 白厌灯翻出尸身腰牌，“昨日刚领过雄黄酒钱。”
丑时的梆子闷在雨幕里。循着湘妃竹丝追至死胡同，燕九冥忽然按住剧痛的右额。姑苏火场的灼痛感与此刻重叠：同样甜腻的异香，同样靛蓝色的雾霭从巷口弥散。白厌灯的瞳孔猛地收缩 —— 雾中浮现的画面，竟与七岁那年白家灭门夜的景象如出一辙，母亲的血也是这样溅在青石砖上。
白厌灯的银镯炸开尖啸。
两侧马头墙的瓦檐上，数百把油纸伞 “唰” 地张开。伞面皆绘着惨白的倒垂人脸，每张脸的瞳仁处都被剜空，露出后面操控者靛蓝色的眼珠。伞骨末端系着晶亮银丝，蛛网般笼罩整条巷道。
“低头！”
燕九冥厉喝中劈手斩断三根银丝。断裂的丝线竟如活蛇般卷向白厌灯脚踝，她旋身甩出毒粉，银丝遇毒即燃，爆出团团靛蓝鬼火。火焰映亮伞阵核心 —— 七柄猩红血伞悬吊着七颗新鲜头颅，正是流云庄昨夜失踪的杂役。每颗头颅的舌尖都钉着枚铜钱大小的玉片，玉上云雷纹渗出血珠，凝成 “惊蛰” 字样。
“魇影楼的迎客礼。” 伞阵后传来侏儒尖笑。戴哭笑面具的身影蹲在最高处的伞脊上，手中铜锣轻敲，“判官大人可还喜欢？”
寅时雨势转急。燕九冥的银刀斩向侏儒，刀刃触及伞面的刹那，七百张人脸突然齐声哀哭。声浪裹着紫雾撞入耳膜，巷子两侧砖墙竟浮现出流动的血手印。
白厌灯闷哼跪地。她腕间银铃疯狂震颤，铃铛表面浮现出童年白家灭门夜的幻影：燃烧的梁柱砸向幼弟，父母被青铜傩面人割喉喷血。那些血珠此刻正从砖墙渗出，滚烫地溅在她手背上。
“是‘悲魇术’！” 燕九冥咬破舌尖，血腥味压住喉头翻涌的酸水。他扯断衣带塞住白厌灯双耳，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惧神录 自己却迎向声浪最密集处 —— 三年前姑苏案的火场在眼前炸开，女子焦黑的指尖穿透烈焰抓向他毁容的右脸，而那女子的面容，竟与伞面倒垂人脸有几分相似！
侏儒的铜锣震天狂响：“冷面判官也有怕的时候？”
刀光劈碎雨幕。燕九冥的银刀贯穿铜锣，刀刃余势削飞侏儒半片面具。露出的皮下没有血肉，只有密密麻麻的银丝缠绕着水晶喉骨。
卯时天光未至。侏儒的断颈喷出紫雾，水晶喉骨里传出变调的嘶吼：“伞开黄泉路...”
悬吊的七颗头颅突然睁眼。靛蓝瞳仁射出光束，在雨幕中交织成巨大的人面图腾。图腾笼罩下，所有油纸伞急速旋转，伞骨末端弹出三寸钢刃，暴雨般射向二人。
白厌灯甩出玄色披风。浸透毒液的布料在空中展开，钢刃触之即熔。燕九冥趁机劈开最近那颗头颅 —— 颅骨内嵌着巴掌大的青铜编钟，钟锤竟是条扭动的金蚕蛊虫。
“钟响魂归兮...” 侏儒残躯发出最后的咏叹。
七枚编钟同时自鸣，声波震得青砖开裂。白厌灯突然撕开衣领，锁骨处的人面图腾灼烧般发亮。她将灼热的图腾按向燕九冥掌心 —— 阴阳蛊的烙印骤然刺痛，两人血液在皮下共振，竟暂时抵消了声波侵袭。
燕九冥的刀尖挑向编钟。钟内金蚕蛊爆裂的刹那，巷子深处传来伞柄叩击青砖的踢踏声。
辰时微光刺破雨云。
燕九冥踹开最后一道伞墙，巷底积水里斜插着柄湘妃竹伞。伞面白梅己被血染成赭红，伞柄刻着 “白小寒” 三字 —— 正是白厌灯幼弟的名讳。
伞骨突然自动展开。
旋转的伞面浮出张模糊人脸，嘴角咧至耳根：“白家丫头，这份薄礼可还称心？” 声音赫然是柳承风生前语调，“当年你爹娘跪着求我时，伞骨也是这么转的...”
白厌灯的银针洞穿伞面，毒液却让伞骨疯长成獠牙状，首刺她咽喉。燕九冥反手斩断毒牙，断口处喷出腥臭黏液。伞柄突然裂开，掉出半卷《惧神经》残页，页角粘着片金箔 —— 纹路与义庄青铜鼎内的残缺金徽严丝合缝。
残页血迹未干的背面，有人用指甲刻出小字：
惊蛰雨停时，七魇聚金徽
瓦檐传来傩面人的轻笑：“判官大人，验尸验到自家血亲头上，滋味如何？” 燕九冥盯着残页上的金箔，右颊伤疤下突然传来钻心剧痛 —— 他想起第西章中虚影持有的古玉扳指，上面的纹路竟与这片金箔... 如出一辙！
“雨巷积水倒映着金箔纹路，与义庄老仵作宋平昨日送检的‘傀儡心腔残留物’特征重合。燕九冥攥紧残页，右颊伤疤突然发烫 —— 那本记录‘惊惧七术’的手札，定藏在义庄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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