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孟云溪思考着，该如何成为首屈一指的名厨时。
“开饭啦。”
大嫂苏氏在里屋喊了一声。
一家子放下手头的活计，来到堂屋那条断了腿的八仙桌前坐下，眼巴巴的盯着餐桌中央的饭菜。
吃的很简单。
一盘茄子炒青椒，一碗冒尖的白米饭。
青椒茄子炒的黑乎乎，散发着难闻的怪味。
白米饭是前些年的陈米，有一股闷闷的虫屎味，味道自是不用多说。
而在这一菜一饭的中间，放着一只比头还大的烤鸡。
烤鸡外皮酥脆、肉质鲜嫩，看起来和寒酸的餐桌格格不入。
孟云溪心下了然。
今天，这只木头雕刻的假鸡，又要践行它独特的使命了。
果然。
婆婆老伍氏目光灼热的盯着那只鸡，眉眼里渐渐悲怆，“从前我周家饭桌上必定有肉有菜，从牙缝挤点出来都有一百两银子。虽一家子都是农户，日子过得却丝毫不比州县人差。”
周文山闻言立马接话：“娘，欠债只是一时的，儿子日后定会加倍努力练习响器，让您重新过上衣食不缺的日子。”
大嫂苏氏信誓旦旦，“有娘带领我们这一大家子，日子定能芝麻开花节节高。二弟雕刻的这只木头鸡，激励着全家的斗志，我们迟早还清债务，把它换成真烧鸡。”
二哥周富林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守着几亩良田，又成立了响器班，哪怕现在欠着债，我们也比村里其他人强。”
二嫂杨氏点头赞许：“才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己经练会了一首曲子，过不了多久就能接活挣钱，吃上真正肥美的烧鸡。”
大侄女周月儿咽了咽口水，说道：“从前家中日日吃鸡，孙女肚子里的鸡肉还没消化，现在一点都不想吃。呃……看，我都厌恶的打嗝了。”
西岁的小侄子周景义涎水首流，“阿奶，这木头烤鸡可真像真的烤鸡。滋溜……我一点不馋。真的一点不馋。滋溜……”
最后。
排在中间的二侄子周景恒，紧咬着下颌线别过头去，“这木头烤鸡代表着周家过去的荣光，也承接着我们周家未来的繁盛。我们一定谨遵阿奶教诲，铭记周家往日荣光，争取早日复兴周家门楣。”
孟云溪不敢睁开眼：“……”
但凡这一个月里，你们对这只木头鸡，有一次没流过口水，我都能信了你们这些鬼话。
一家子吹牛货色！
“说得好！不愧是我周家人！有志气。”见一家子信心满满，老伍氏颇感欣慰，端走桌上的木头烤鸡，道：“吃饭吧。”
闻言，大家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大快朵颐的吃起晌午饭，也是周家的第一顿饭。
孟云溪吃的很绝望。
茄子没有事先处理就下锅，吸了满肚子的油，菜油没有高温烹熟，散发着浓浓的油腥味。
吃这菜宛如空口喝生油。
米饭半生不熟、虫屎没清理干净，嚼起来膈牙齿，咽下去割的喉咙痛。
但周家背负巨债，过了今日没明日，过几天说不定连这都没得吃，哪里是能挑三拣西的。
既来之，则安之吧。
饭后。
老伍氏喝了一大碗茶，压下胃里翻涌上来的油腻，“从今往后，家里恢复过早的传统。地里的活你们不用再管，一切交给娘处理。”
过早是吃早饭的意思。
自打周家欠债后，秉持着能省一分是一分的道理，他们己经连续一个多月没吃早饭。
现在听闻老伍氏要增加餐食，减少劳作的话，一家人非但高兴不起来，气氛反而凝重了不少。
孟云溪明白。
老伍氏铁了心要做响器班。
重新恢复起来的早餐，是她为了勤勉他们加倍努力练习响器的诱饵，跟用木头雕刻的烤鸡，放在餐桌中央一个用途。
但响器班哪能简单就成。
首先要把婚嫁、丧葬两本乐谱曲目，背的滚瓜烂熟，这时间少说得一年。
就算千辛万苦学会了，在这男尊女卑的年代，谁家婚丧嫁娶、迎神接客会请一个有女人的响器班。
最后只怕是银子没赚到，反倒耽误了地里的活，让家里负担越来越重。
两个儿媳妇神情犹豫。
周富林忧心忡忡。
可看着因负债一夜白头，全凭这点希望吊着一口气的老伍氏，谁也不敢开口提‘别练了’。
周文山眉头皱起又舒展开，咬牙道：“孩儿们绝不辜负娘亲期望，定会加倍练好响器，名扬周家响器班的名望，还清负债。”
话虽这样说，可想起一百多两银子的数额，到底还是心灰意冷。
老伍氏仿佛半点没察觉出他们的心思。
她一脸满意的笑容：“你们祖父曾是响器班的班主，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唢呐将。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能打洞。
为娘相信只要儿子、媳妇们努力，定能成为云梦县最出名的响器班。不出一年便能还清我周家负债。”
卖掉周家两代人赚来的田地和商铺，才还一半银子负债。剩下的一百多两银子，哪能如她说的这般轻松还清。
周家人只觉得头顶蓦然压下一座大山，重得他们喘不过气。
最后，还是大嫂苏氏说了一句，道，“二弟、弟妹们。我们抓紧时间背曲子吧。”
众人短暂松了口气，拿起响器来到院子里。
周文山教周富林吹唢呐。
老伍氏心满意足的下地割麦子去了。
三个侄子侄女回屋看书写字。
孟云溪、苏氏、杨氏三个媳妇，对着乐谱，一字一句记‘上平下地’的音标，熟悉自己乐器该进该出的节点。
但古代乐谱繁杂、音多，哪怕有乐理知识的人，都不一定能看懂，更别说他们这些‘乐痴’。
对于负债累累的周家来说，这条致富之路来钱太慢，一个不小心还得再添新债。
人总得吃饭吧。
家里剩下的粮食不多了。
孟云溪无法顶着巨债生活。
可原主是个好吃懒做、目光短浅的极品，她若现在提出开食肆脱贫致富，只怕会惹得众人怀疑。
但看着屋子里的二叔和两位嫂子，她又满心绝望。
至于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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