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他放慢了车速，目光犀利地扫过一个个厂牌。
林浅夏的判断没错，这里高耗能、高污染的企业比例相当高，他沉声说：
“这就是阮县长要重点解决的‘烂摊子’之一，徐宗泽主政的时候，为了短期GDP和税收，引入了不少这样的企业，它们是开发区的‘支柱’，但也是桐川发展的毒瘤和未来的隐患。”
车子拐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一片规模巨大的厂区，几根粗壮的烟囱正肆无忌惮地向天空喷吐着浓黑的烟柱，像几条狰狞的黑龙。
巨大的厂牌上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桐川宏发铝业有限公司”。
“铝电解厂....耗电和污染大户。”
唐逸低声说，眼神锐利，“这就是桐川的‘支柱’之一，也是能耗和污染数据最难看的几个厂子之一，徐宗泽的‘关系户’重点关照对象。”
林浅夏看着那滚滚黑烟，再看看唐逸严肃的侧脸，忽然有了主意：
“唐主任，反正咱们是‘微服私访’，要不……进去看看？看看这支柱企业到底‘支’在哪里，‘柱’得怎么样？”
唐逸心中本就存了探查的心思，林浅夏的提议正合他意。
这宏发铝业，绝对是阮晴“关停并转”名单上的重点对象，提前摸摸虚实很有必要。
“行，进去看看，记住，我们是来找某个领导的办事员，低调点。”
唐逸叮嘱道，将车开到铝厂气势恢宏却又带着几分陈旧感的大门前。
巨大的铁门紧闭，只留旁边一个小门通行。
门卫室是个水泥小屋，一个穿着皱巴巴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叼着烟，翘着二郎腿看手机。
唐逸和林浅夏走到小门前，门卫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问：
“找谁？登记！”
“师傅，我们找一下生产部的王科长，有点事儿找他办。”
唐逸陪着笑，随口编了个名字。
“王科长？”
门卫斜眼打量了他们一下，目光在林浅夏青春靓丽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语气依旧生硬，“不认识，没这人。要么有预约登记，要么打电话叫他出来接，没空给你们查！”
态度极其恶劣，一副爱搭不理、打发叫花子的模样。
唐逸脸上的笑容不变，从容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刚开封的软玉溪——这也是他日常备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敲门砖”。
他没说话，只是动作自然地抽出两支烟，连同整个烟盒一起，轻轻放在门卫室的窗台上，往前推了推。
“师傅，帮帮忙，通融一下？我们进去找个人，很快就出来。”
唐逸语气依旧客气。
那门卫的眼光落到那盒软玉溪上，又看了看唐逸，脸上那层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霜瞬间融化了大半。
他飞快地伸手将那盒烟连同两支散烟一起扫进抽屉，动作麻利得惊人，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丝堪称“和蔼”的笑容：
“哎呀，你看这事儿闹的，找王科长办事是吧？进进进！登记本在那边墙上，随便写个名字意思一下就行，车子就停在那边空地，别挡道就行，快去吧！”
他说着，己经摁下了开门按钮，小门“咔哒”一声开了。
前后态度转变之快，判若两人。
林浅夏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首到跟着唐逸走进厂区大门，她才压低声音，带着鄙夷和愤怒小声骂道：
“呸！什么玩意儿，一盒烟就能收买，连核实都懒得核实，这厂子....真是烂到根了！”
唐逸脸色平静，但眼神更冷。
一个小小的门卫，蝇头小利就能无视规定随意放行，这暴露出的管理松懈和风气败坏，己经可见一斑。
他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林浅夏，朝着厂区深处那轰鸣声最大、烟气最浓的地方走去。空气中弥漫的刺鼻气味越发浓烈。
他们看到巨大的电解车间门口，地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电解阴极糊残块和包装袋，几个穿着脏兮兮工服的工人正倚在墙边抽烟闲聊，对路过的他们也只是懒懒地瞥一眼。
车间深处传来的机器轰鸣声震耳欲聋，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味和化学品的味道。
更让唐逸眼神一凝的是，他看到一个穿着西装、夹着公文包、像是管理人员模样的中年男人，正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脚步匆匆地从车间侧门溜出来，脸上带着完成任务般的轻松，一看就是打算提前下班。
“看来，‘关停并转’这条路，阻力会比想象中更大，也更...迫不及待了。”
唐逸心中冷笑，肩上的担子仿佛又沉重了几分。
林浅夏也皱紧了秀眉，眼前的景象，让她真切感受到了唐逸即将面临的是一场怎样艰难的硬仗。
紧接着，唐逸和林浅夏继续往里走，宏发铝业厂区内浓烟蔽日，气味刺鼻，管理松懈的景象愈发触目惊心。
突然，唐逸的目光落在一个年纪稍长、躲在地上抽烟的工人身上。
他快步走过去，脸上挂起笑容，掏出那盒软玉溪，熟练地递上一根：
“师傅，抽根烟？”
那工人诧异地抬头，看到是个面生的年轻人，旁边还跟着个漂亮姑娘，犹豫了一下接过烟：
“谢谢啊，你们是.....”
唐逸自己也叼上一根，凑近帮对方点上火，压低声音道：
“我们是新分来的实习生，跟着老师傅来厂里学习。老师傅去办公室了，让我们自己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他自报了个假名：“我叫沈飞，这是我同学小杨。”
他指了指林浅夏。
林浅夏配合地点点头，露出一丝好奇又紧张的神情。
工人吸了口烟，似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
“唉，这破地方，有啥好熟悉的....我叫老赵，干了十几年了，看着这厂子一天不如一天。”
“哦？”
唐逸故作疑惑，“老师傅说宏发是我们县的重点企业，效益应该不错吧？”
“不错个屁！”
老赵嗤笑一声，狠狠嘬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压低了声音，语气充满了愤懑和不屑，“重点？那是以前，徐扒皮（徐宗泽）在的时候，靠着关系硬塞了不少订单，现在？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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