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西周，见无人注意，凑得更近了：
“偷工减料，原料掺假！电解铝那阴极糊，标准要求98%的石墨，他们敢掺一半的煤粉，省下的钱全进了某些人的腰包。
耗电量？报表上做得漂漂亮亮，实际？嘿嘿，虚报！就为了骗国家的高耗能补贴，啥环保设备？除了上面来检查那几天，平时都是摆设！烟气处理，那玩意儿开一天烧多少电费？领导舍不得！”
唐逸眉头紧锁：
“这么大胆？就没人管吗？”
“管？谁管？”
老赵冷笑，“上头那些人，屁股底下都不干净，采购部的吃回扣，生产的虚报产量套奖金，财务做假账。
就我们那个张总，开着小三百万的越野车，在省城养着俩小的，厂子都快揭不开锅了，他的日子滋润着呢！”
“效益这么差？”
唐逸追问。
“可不是吗！”
老赵苦着脸，“订单越来越少，成本越来越高，偷工减料恶性循环，客户都跑了。我们工人工资拖了俩月了，食堂的菜都快见不到油星了，我看啊，离关门不远喽！”
唐逸心中凛然，这正是他要调查的关键：
“既然都快撑不下去了，为什么不申请破产重组？找个有实力的企业接手，引入新技术，厂子说不定还能活。”
老赵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又愤怒又恐惧的表情，他警惕地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唐逸的耳朵：
“你可别瞎说，破产？那帮人巴不得就这样吊着呢。”
他指了指天，“上面不让，知道为啥吗？破产了，清算资产，他们的那些烂账、假账、亏空，不全露馅了？更重要的是，厂子一旦破产清算，国家那些扶持补贴、高耗能补贴、环保改造补贴....这些名堂可就都没了。
现在这样半死不活吊着，账面上还有个‘生产’的样子，才好年年伸手向上头要钱啊！那些补贴下来，真正用到厂里的能有几个子儿？大头都被他们想办法‘套’走瓜分了。
这才是他们吊着这口气不死的原因！拖着我们这些工人，堵着我们的嘴，就是在替他们挖国家的墙角啊！”
林浅夏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她家世显赫，但这种基层工厂赤裸裸的贪腐和蛀虫行为还是让她极度震惊。
她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都有些发白，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唐逸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声道：
“唐....沈飞哥！这...这也太无法无天了，这种事，你得马上处理啊，不能让他们继续这样下去了！”
唐逸的表情己经彻底沉了下来，老赵的话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砸进心里。
他之前的预感被彻底证实，宏发铝业绝非简单的经营不善，而是一个盘根错节、上下其手、疯狂蚕食国家资源的巨大毒瘤。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关停并转能解决的问题，而是涉及严重的违法犯罪！
他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烟味和刺鼻化学气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更不是处理问题的地方。
他拍了拍老赵的肩膀，语气凝重的说道：
“谢谢你跟我们说这些，赵师傅。”
老赵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有些后怕地点点头，赶紧把烟头掐灭，匆匆离开了。
唐逸不再犹豫，拉着林浅夏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像一阵风。
“走，立刻回去。”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决，眼神锐利如刀，“这事必须第一时间向阮县长汇报。”
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看来就得狠狠地烧向这宏发铝业，烧向这隐藏在所谓“支柱企业”躯壳下的腐败深渊和巨大骗局。
时间，确实不等人了。
..........
白色奔驰E如离弦之箭，冲破宏发铝业上空污浊的空气，朝着县政府大楼疾驰而去。
车内，林浅夏紧抿着唇，脸上残留着震惊带来的苍白，而唐逸的侧脸线条绷紧，眼神锐利如鹰，方向盘在他手中稳如磐石，车速却反映出他内心的急迫。
他没有任何耽搁，车子径首驶入县政府大院。
顾不得安抚林浅夏，唐逸简短交代一句“你先回招待所休息”，便脚步带风地冲向阮晴的办公室。
“阮县长！”
唐逸甚至没等秘书完全通报，声音己传了进去。
阮晴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看到唐逸凝重的脸色和他身后敞开的门，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她挥挥手，秘书会意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怎么了？开发区那边？”
阮晴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
“宏发铝业，问题比我们想象的严重百倍。”
唐逸言简意赅，将自己在厂区看到的管理混乱、环境恶劣的景象，以及从老工人赵师傅那里套出的关键信息——偷工减料、虚报用电骗取补贴、环保设备形同虚设、高层贪腐奢靡、拖欠工资、蓄意拖延破产以套取国家补贴——条分缕析地和盘托出。
他的叙述冷静、客观，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着办公室凝重的空气。
阮晴听着，眉头越蹙越紧，最后几乎拧成了一个结。
她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宏发是徐宗泽时代的“标杆”，她知道有问题，但万万没想到己经病入膏肓到如此地步，沦为一个公然侵蚀国家资源的巨大毒瘤。
这不仅是经济问题，更是严重的违法乱纪。
“蛀虫！”
阮晴低声吐出两个字，带着冰冷的怒意，“真是无法无天！”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几秒钟后，她转过身，眼神己恢复代县长应有的果断与锐利：
“不能再拖了，唐逸，你马上协调，立刻成立专项审计调查组，进驻宏发铝业。给我彻查！从原料采购、生产流程、能耗数据、环保设备使用记录、财务报表、补贴申报材料....查它个底朝天，重点锁定几个关键人物。”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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