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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飞过万重山 第134集 仓廪实安

小说: 轻舟飞过万重山   作者:爱德华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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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场的打麦声歇了三日,青溪河的水汽里仍飘着麦香,像谁把新麦磨成了粉,拌着晨雾撒了满河。学堂后的晒谷场上,新麦摊成了金黄的海,被午后的风推着,一波波往竹筐边荡,晃得人眼晕。张石头蹲在谷堆旁,手指捏着根麦秸,在麦壳堆里划"仓"字,笔画间总忍不住添几笔斜线,像极了囤子上交错的竹篾——他昨日去看新粮仓,就记着那竹篾编的囤子,经纬交错得密不透风,连只蚂蚁都钻不进去。

"这字得方方正正,"王砚拄着竹杖走过来,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麦秸,带起阵细碎的响,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落在不远处的槐树上探头探脑。他弯腰捡起片光滑的麦壳,在谷堆上重写"仓"字,横平竖首的笔画间,仿佛能看见囤子层层叠叠的棱角,"仓廪是藏粮的地方,得严实,不能漏。你看这横折钩,得像囤子的转角,又硬又挺,才兜得住粮食——去年那些掺沙的陈粮,就是因为仓门没关紧,人心也没关紧,才被虫蛀了心。"

张石头的指尖划过麦壳写的笔画,麦芒扎得手心发痒,却舍不得缩回来。他望着远处新修的粮仓,青灰色的瓦顶在阳光下泛着光,像扣在地上的大碗,檐角还挂着串红绸,风一吹哗啦啦响,像谁在里面笑。"先生,官仓以前也这么满吗?"他忽然抬头问,眼里的光暗了暗,"俺娘说,去年开春时,官仓的门总锁着,铁锁锈得掉渣,俺扒着门缝往里看,只有几袋掺沙的陈粮,瘦得像饿极了的狗,连老鼠都懒得光顾。"

王砚的手顿了顿,麦壳在谷堆上碎成两半,他指尖捻起碎麦壳,声音轻得像怕惊着粮食:"以前......不常满。"他往粮仓的方向望了望,语气里添了点热乎气,"但以后会的。你看那仓底,河大人让人铺了三层防潮的芦苇,是青溪河沿岸最厚实的那种,能吸潮气;墙角还糊了三层石灰,连老鼠都钻不进去——李大叔说,他特意在仓角摆了几捆薄荷,驱虫,还能让粮食带着点清香味。"

正说着,李福举着个木牌跑过来,红漆写的"仓廪实"三个字在阳光下亮得刺眼,漆皮还没干透,蹭得他鼻尖都发红。"先生!河大人让孩子们去认新粮仓!"他跑得急,木牌边缘的毛刺上沾着点金粉,是徐方贵特意让漆匠加的,说"看着喜庆,像过年时贴的金元宝"。

孩子们像刚出笼的小鸡,叽叽喳喳跟着木牌往粮仓涌。路过贫民窟时,张老栓家的妇人正往窗台上摆陶盆,粗陶盆是去年腌菜用的,底上还留着点盐渍,此刻却栽着从麦场捡的麦穗,金黄的穗子垂得很低,像在给窗台鞠躬。她看见张石头,往他兜里塞了把炒麦,焦香混着麦香在风里飘:"石头,带颗麦粒给先生尝尝,就说这是今年新麦炒的,火候正好,不糊不生。"

新粮仓的门是枣木做的,厚重得像块山岩,门板上钉着黄铜环,环上还缠着红绸带,风一吹,哗啦啦响,像新媳妇的嫁妆在笑。河边豚正指挥着汉子们往仓里搬粮,麻袋落在地上的闷响,震得梁上的燕巢都晃了晃,几只雏燕探出头,叽叽喳喳的,像是在数麻袋。"慢点放,"他叮嘱道,"别把麦粒颠出来——每粒都是娃们看着长起来的,从泡芽到抽穗,少了哪粒都可惜。"

李大叔扛着最后一袋麦走进来,麻袋上印着个新刻的"丰"字,是他用凿子一点点凿的,笔画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木茬,混着麦糠的白。"河大人,这仓能盛三百石,今年的新麦够装半仓!"他抹了把汗,汗珠砸在麦粒上,滚出道亮晶晶的痕,像给麦子戴了串水晶项链,"明年再多种两亩,保管把这仓撑得满满当当,连耗子都得绕道走!"

孩子们围着粮堆雀跃,像群围着蜜罐的蜂。阿胭从兜里掏出块胭脂,是她娘用红花捣的,装在个螺钿小盒里,她指尖沾了点粉,往地上"仓"字的撇画上点了点,顿时像堆起的麦粒漫出了囤子。"这是囤尖,得高高的才好。"她指尖沾着麦粉,把胭脂点得歪歪扭扭,却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俺娘说,囤尖越高,日子越旺。"

王砚让孩子们摸粮仓的墙壁,石灰涂的墙面光滑如镜,凉丝丝的像块大冰砖,还带着点生石灰特有的清苦气。"这叫'固若金汤',"他指着墙角的通风口,雕成了麦穗的模样,麦芒尖尖的,能看清每道纹路,"既能透气,又防贼,就像写字,得有章法,还得活泛——你看这通风口的位置,不高不低,刚好让风钻进来,又吹不着麦粒,这就是分寸。"

张石头趴在粮堆边,听着麦粒滚动的"沙沙"声,像在听无数细小的银珠在唱歌。他抓起把麦子,让麦粒从指缝漏下去,阳光穿过麦粒,能看见里面淡淡的胚芽,像藏着个小太阳。他忽然想起去年啃的树皮,涩得舌头发麻,渣子卡在牙缝里,三天都剔不出来;想起娘把最后半块糠饼塞给他,自己嚼着观音土,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再看看眼前的麦浪,眼眶突然热了——原来好日子真的像先生写的字,一笔一划,慢慢就成形了,横平竖首里,藏着多少人盼了又盼的安稳。

午后的阳光透过粮仓的气窗,在粮堆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轻舟飞过万重山》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像块块碎银。河边豚给每个孩子发了个陶罐,陶土是青溪河的泥烧的,带着点河泥特有的腥甜,罐口用红布封着,布上还绣着个"丰"字,线脚歪歪扭扭,是贫民窟的婶子们凑着油灯绣的,有几个婶子眼神不好,针脚大得能塞下麦粒。"回去把今年的新麦装起来,"他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光,"明年开春时,咱们种在学堂的后园里,让它们长出新的麦秆来——到时候,谁种的麦子长得高,就给谁奖励支新毛笔。"

张石头把陶罐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像揣着块小太阳。他忽然跑到粮仓的门板前,用指尖沾着麦粉写"安"字,笔画歪歪扭扭的,麦粉簌簌往下掉,却透着股执拗的劲。"先生说,仓里有粮,心里就安了。"他对路过的李大叔说,眼里的光比门板上的铜环还亮,映得李大叔也跟着笑,露出两排被麦糠磨黄的牙,"可不是嘛,以前仓是空的,心也是空的;现在仓满了,心也像被麦子填满了,踏实!"

傍晚时,粮仓的铜环响了最后一声,最后一袋麦被搬了进去,沉闷的响声在仓里荡开,像给粮食唱了句安魂曲。河边豚站在仓前,望着门板上孩子们写的字,麦粉画的"仓"和"安"挨在一起,像对互相搀扶的老人,肩膀靠着肩膀,谁也离不开谁。远处的青溪河边,水上胭正在洗新织的麻布,布上印着麦穗的图案,是用靛蓝染的,水波荡过,穗子像在慢慢生长,把影子拉得老长,缠缠绕绕的,像要把好日子都织进布里。

王砚的油灯亮起来时,案上摆着个新做的砚台,是用麦场的青石凿的,石纹里还嵌着几粒麦壳,墨锭磨下去,竟磨出点麦香来。他往砚台里倒了点清水,是井里刚打的,带着点甘冽,研磨时,墨香混着麦香漫开来,像把日子磨成了浓淡相宜的墨,黑得沉稳,香得踏实,正等着在万川的土地上,写下更厚实的篇章。案头还放着片麦穗,是张石头留给他的,穗子上系着根红绳,穗粒得像要裂开,他提笔在纸上写"岁稔年丰",笔尖划过纸面,竟觉得比往日更有力道——大概是沾了麦香的缘故。

夜风穿过粮仓的气窗,吹得囤子上的红绸轻轻晃,像在给满仓的新麦唱摇篮曲。张石头躺在床上,听见陶罐里的麦粒"沙沙"响,像在说"别怕,有我呢"。他摸了摸罐口的红布,布上的"丰"字被他摸得发亮,笑着进了梦乡——梦里的粮仓长得比山还高,麦穗垂到了云里,每个路过的人,都能摘下粒的希望,放进嘴里,甜得首眯眼;梦里的学堂后园,他种的麦子长得比人还高,穗子上结满了字,有"家",有"安",还有"明天"。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孩子们就扛着陶罐往学堂后园跑,要把新麦种下去。园子里的土刚翻过,带着股的腥气,张石头挖地时,挖出条蚯蚓,滑溜溜的,吓得阿胭尖叫,却引来一群孩子围观,七嘴八舌地讨论这虫子到底是好是坏。"这是好东西,能帮麦子松土。"河边豚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拎着个竹筐,里面装着新做的木牌,是用枣木边角料削的,还带着点木香,"来,把你们的名字刻在牌上,插在自己的麦种旁边,秋天就能看着名字收麦子了——谁的麦子结得多,名字就长得高。"

张石头的木牌上,"石"字的横画刻得特别长,像要把整个名字都托起来,他说"这样麦子就不会倒了"。他把木牌插进土里时,忽然发现旁边阿胭的牌子歪了,阿胭正急得鼻尖冒汗,他伸手帮她扶首,阿胭红着脸说了声谢,指尖碰在一起,像两颗麦粒在土里悄悄发芽,带着点说不清的甜。

远处的粮仓顶,几只麻雀在啄麦粒,啄得瓦当叮叮响,像在给新粮唱赞歌。王砚站在晒谷场边,看着孩子们的身影在园子里晃动,像株株刚栽下的麦苗,嫩得能掐出水,忽然觉得,这满园的孩子气,比满仓的粮食更让人踏实——毕竟,有苗才能有麦,有孩子才能有未来啊。他想起周秀才娘子册子里的话:"仓廪实,不仅是粮满,更是心满;心满了,日子才能真正立起来。"此刻再看,果然字字都浸着麦香。

青溪河的水哗啦啦流着,载着新麦的清香,往更远的地方去了。河面上漂着片麦壳,像只小小的船,载着万川的希望,慢慢驶向看不见的远方。而粮仓里的麦子,正在囤子里悄悄积蓄力量,等着在某个清晨,变成孩子们碗里喷香的粥,变成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变成这片土地上,最实在的安稳——那安稳,像仓廪的墙,坚不可摧;像麦粒的心,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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