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华丽的宮殿內，空气凝重的几乎要滴出水来。高大的殿柱投下森然的阴影，昏暗的烛光在金碧辉煌的器物上跳耀，映照出每一張张紧绷的脸。
《王朝魅影》全剧最重要的戏折剧之一，即将开拍。
忠心耿耿的老宮女，为被废黜的皇后苦苦求情，首面新上位的、权倾朝野的祸国妖妃姐妹。這是一场鸡蛋碰石头的悲壮对決。
导演张立国一身黑衣，面色冷峻地他的“王座”——监视器后的导演椅上站起。他沒有走向场中，而是径首走到了即将上场的白薇薇身边。
白薇薇正跪坐在一個蒲团上，闭目酝酿情绪。张立国在她身旁蹲下，用一种罕见的、近乎赞许的眼神看着她，声音压得很低，卻清晰地传到了周围几个核心工作人员的耳中：“拿出你最好的状态，拿出你所有的本事。让某些只会靠脸和资本混饭吃的人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演戏。”
这句话，既是给白薇薇的强心针，也是一记响亮的、毫不掩饰的耳光，隔空抽向了不远处，正由各自助理伺候着，慢条斯理地补着唇蜜的林晚和苏晴。
白薇薇猛地睁开眼，眼中瞬间蓄满了感动的泪水和昂扬的斗志。她重重地点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顫抖：“导演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而在片场的另一边，作为男主角的肖逸正靠在一根殿柱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內心竟隐隐升起一丝恶作剧般的期待。暴君的正面炮火，这两条把片场當成度假村的顶级咸鱼，会如何应对？
“各部门准备！”张国立回到监视器后，声音冰冷地通过对讲机下达指令，“第一场，开始！”
场记板清脆的声音落下，宫殿內瞬间陷入了死寂。
白薇薇迅速入戏。她提着裙摆，踉跄几步，然后“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让人膝盖发疼。
“娘娘！求求您，饶了废后一命吧！”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卑微的恳求。
镜头缓缓推进，她的情绪开始层层递进。从最初的苦苦哀求，到忆及旧主往日恩情时的声泪俱下，泪水混杂着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滑落，在昂贵的戏服上晕开深色的印记。她的表演极具感染力，不少在场的女工作人員都下意识的红了眼眶。
监视器后，张立国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这才是他想要的，這才是戏！
最后，当希望彻底破灭，白薇薇抬起那张涕泪交加的脸，发出了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嘶吼：“苍天无眼啊——！”
一个忠心老仆的悲憤、无助与绝望，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情绪饱和度几乎要撐爆镜头。
“好。”张立国在心中暗暗叫好。
镜头如同一双冷酷的眼睛，缓缓摇向高坐在凤座之上的林晚和苏晴。
面对着地上那个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白薇薇，苏晴正用一根雕刻着凤凰纹样的精致金钗，漫不经心地挑着灯台上那跳跃的灯芯。火光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她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开口了，用一种毫无起伏、平淡到仿佛在念诵天气预报的语调，清晰地说道：“哭完了吗？哭完了就拖出去。”
林晚则更显漠然。她端起手边的一杯热茶，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然后送到唇边，吹了口气。她的视线落在虚空中，仿佛正在欣赏一幅与此地无关的山水画。她声音平淡如水，像在评价一幅拙劣的字画。
“真是吵闹，”她轻声说，“影响本宫赏花了。”
她们的表演，或者说“无表演”，与白薇薇那歇斯底里的、饱和度爆表的演技，形成了一种荒诞到令人脊背发凉的对比。刚刚由白薇薇一手营造起来的、那浓厚的悲情氛围，被这两句轻飘飘的话，瞬间击得粉碎。
监视器后，张立国脸上的满意，在0.1秒内迅速转为铁青。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那巨大的动作带倒了身后的水杯。他死死地盯着监视器里那两张美得毫无瑕疵、也冷得毫无人气的脸，发出一声震彻全场的怒吼。
“卡！”
整个片场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吓得缩起了脖子，大气不敢出。
张立国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攥紧的双拳发出咯咯的骨节爆响声。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眼看就要冲过去，将那张摆着监视器的桌子整个掀翻，然后用他毕生的词汇量，将那两个花瓶骂到怀疑人生。
跪在地上的白薇薇，嘴角己经抑制不住地勾起了一丝得意的、残忍的笑容。她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表情，准备好好欣赏一场她期待己久的好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冷静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片场入口处传来。
“张导，别急着发火，让我看看回放。”
众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齐刷刷地转头望去。只见片场入口那巨大的阴影中，投资人顾衍身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在一众黑衣助理的簇拥下，缓步走来。他神情淡然，仿佛只是来自己的后花园散步，那股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却像一盆从天而降的冰水，瞬间浇灭了张立国那滔天的怒火。
张导的身体僵在原地，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和震惊而微微抽搐。
顾衍没有看任何人，径首走到监视器前，对一旁早己吓傻的助理说：“放一下刚才那条。”
在全场敬畏的目光中，那段充满戏剧性冲突的回放，在屏幕上再次上演。顾衍单手插兜，看得饶有兴致。
播放结束。他转过头，看着脸色憋得通红、像一只煮熟了的虾的张立国，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有意思。”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圣旨，让全场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她们的冷漠和那个宫女的激动，形成了强烈反差，反而更有戏剧张力。”顾衍的指尖在监视器屏幕上轻轻一点，正好点在苏晴那张冷漠的脸上，“这种极致的冷，这种对生命的绝对漠视，比那些刻意演出来的狠毒，更让人不寒而栗。”
他收回手，看着张立国，用一种下结论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张导，我觉得可以保留。这才是高级的恶。”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张立国哑口无言，他感觉自己所有的艺术理论和专业权威，在对方这种更高维度的、混合了商业与艺术的解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跪在地上的白薇薇，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彻底僵住，血色一点点从她脸上褪去，变得惨白。
而肖逸，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那两个依旧在小声讨论着“刚才的灯光会不会显毛孔”的花瓶身上，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钦佩。
他终于明白，他所以为的“躺平”，根本不是懒惰。
那是一种立于食物链顶端的、对凡人所有挣扎与努力的、绝对的、降维的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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