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潮气浸透骨髓。林默数着墙上的水渍，从左边墙角到右边墙角，一共二十七道，像二十七条蜿蜒的小蛇。签署《协从誓牒》后的第二日，他的女儿就在三步之外，他却连抱一抱她都做不到。
"爹爹？"
小霜的声音从铁栏那边传来，轻得像一片落叶擦过地面。林默的指尖立刻扒住铁栏，冰冷的金属贴着他掌心的纹路。
铁栏那边的少女蜷缩在墙角，藕荷色的襦裙己经变成了灰色。她抬起脸，月光从高处的气窗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一道银色的伤痕。但林默注意到，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昨夜那种绝望的愤怒，而是一种空洞的平静。
"小霜..."林默的声音哽住了，"你...你还好吗？"
小霜没有立即回答。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曾经灵巧地制作桂花糕的手现在在微微颤抖。"爹爹，我昨夜做了个梦。"她的声音很轻，很飘，"我梦见娘亲了。"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梦见娘亲说什么了？"
"娘亲说..."小霜的声音开始颤抖，"娘亲说她在那边很冷，很孤单。她说...她说想要我陪她。"小霜抬起头，眼中有种超越年龄的空洞，"爹爹，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也许娘亲真的需要我。"
林默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首冲头顶。他的女儿在用死亡来安慰自己，在用虚幻的团聚来逃避现实的恐惧。"小霜，那只是梦..."
"是吗？"小霜的眼神变得更加空洞，"可是感觉那么真实。娘亲还说，她会在那边等我，会教我做更好吃的桂花糕。"她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林默想起了她娘亲——那个在难产时把最后一丝力气用来对他笑的女人，"爹爹，如果我去了那边，你会想我吗？"
"小霜！"林默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不要说这种话！"
但小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接受。"爹爹，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知道你也很痛苦。"
林默的眼泪终于决堤。他的女儿在安慰他，在她即将面对死亡的时候，她在安慰那个背叛了她的父亲。
"小霜..."林默哽咽着，"爹爹对不起你..."
"没有对不起。"小霜摇摇头，"爹爹，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摔倒的时候吗？你总是说，摔倒了不要紧，重要的是要勇敢地站起来。"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现在我也要勇敢地...站起来。"
林默想要说什么，但话语卡在喉咙里。他的女儿在教他如何面对这一切，在她只有十五岁的时候。
"爹爹，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小霜突然问道。
"什么事？"
"仪式的时候..."小霜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你能陪着我吗？我...我不想一个人。"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人用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他想说会的，想说他会一首陪着她，想说他永远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但他知道，这个承诺的背后是什么。
"会的，小霜。"林默的声音颤抖，"爹爹会陪着你的。"
小霜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安慰。"那就好。"她靠在墙上，声音变得很轻很轻，"爹爹，你说娘亲在那边会不会怪我？怪我...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不会的。"林默的眼泪滑落，"娘亲会为你骄傲的。"
"真的吗？"小霜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暗淡下去，"可是我还没学会做她那样好吃的桂花糕..."
林默想要说什么，但话语卡在喉咙里。他的女儿在担心她没有学会做桂花糕，在她即将死去的时候。
夜深了，地牢里只剩下父女两人的呼吸声。林默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安静地在一起了。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一个父亲和他即将失去的女儿，在铁栏的两侧，分享着最后的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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