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像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阴风,吹进了镇北关。
当那支“恰好路过”的巡逻队,将黑风口那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连滚带爬地报回来时,整座雄关,都为之失声。
一百西十多具尸体。
有大夏的商行护卫,也有燕人的精锐游骑。
都被剥得精光,像一群被开膛破肚后随意丢弃的牲口,曝尸荒野。
财物,被洗劫一-空。
现场的痕迹,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却又在混乱中,指向一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又不敢宣之于口的结论:
黑吃黑。
镇北关的兵卒们,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是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狂喜。
他们不知道死的是谁,但他们知道,那些平日里勾结燕人,往关外倒卖物资的蛀虫,终于遭了报应。
“他娘的,真是开了眼了!狗咬狗,一嘴毛!”
“听说连张家的人都栽了!死得那叫一个惨!”
“活该!这帮天杀的,卖给燕人的铁,比发给我们的都好!”
窃窃私语,在军营的每一个角落里,像野草一样疯长。
而侯将军的帅帐里,则是死一般的寂静。
“砰!”
一只前朝官窑出产的、价值百金的青釉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侯将军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那张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甚至有些扭曲。
死了。
都死了。
张家派去押送货物的心腹管事,死了。他安插在商队里,负责联络的亲信,也死了。
最重要的是,那批货,没了。那批足以让张家在朝堂上,更进一步的“功绩”,也没了。
“废物!一群废物!”他嘶哑地咆哮着,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迈雄狮,“一百多个好手,竟然被一群马贼给端了?!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帐内,几个他的心腹将领,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他们都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马贼。
整个北境,有能力,也有胆子,敢同时黑吃黑掉张家和燕人两股势力的,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是陈谦……”一个偏将,声音干涩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他!”侯将军猛地转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可证据呢!证据在哪里?!现场查验的军报怎么说?是马贼火并!是分赃不均!你让我拿什么去告他?!”
他像一头困兽,在帐内来回踱步。
这件事,就像一个最恶毒的巴掌,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火辣辣地疼。
他却连谁打的他,都不能明说。
因为一旦承认那支商队是去通敌的,那第一个要被砍脑袋的,就是他这个镇北关主将!
他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将军,”那个偏将,小心翼翼地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刻封锁消息,然后……尽快将此事,上报给上京的张家……”
“报!——”
一声长长的传令,打断了他的话。
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启禀将军!讨逆将军陈谦,于帅帐外求见!他说……听闻关外出了大事,特来与将军,共商对策!”
侯将军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来了。
那个刽子手,那个屠夫,那个把他逼到绝境的罪魁祸首,竟然还敢主动送上门来!
一股血气,首冲侯将军的脑门。
他几乎要下令,让刀斧手冲出去,把那个姓陈的,当场剁成肉酱。
但他仅存的理智,拉住了他。
他知道,他不能。
现在,陈谦是御赐的讨逆将军,是天子眼前的红人。动了他,就是公然谋反。
“让他……进来。”
侯将军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然后,他缓缓地坐回自己的帅位,努力地,让自己的脸,恢复平日里的威严和平静。
……
陈谦,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普通的皮甲,腰间佩着长剑,脸上,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漠得像冰的表情。
他走进帐内,对着侯将军,不卑不亢地,行了个军礼。
“末将陈谦,参见侯将军。”
“陈将军,不必多礼。”侯将军的脸上,己经看不出丝毫的怒气,反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同僚间的关切,“听闻关外出了匪患,不知陈将军,对此事,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陈谦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末将只是觉得,我镇北关,乃大夏国门。如今,在国门之外,竟有匪患,一夜之间,屠戮上百人。此事,若不严查,我镇北关颜面何存?陛下天威何在?”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滴水不漏。
侯将军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陈将军的意思是?”
“末将以为,当立刻增派人手,彻查黑风口一带。同时,加强关隘周围的所有巡防路线,尤其是那些商路要道,必须严加盘查!绝不能再让此等惨剧,发生第二次!”
陈谦看着侯将军,眼神,平静而又锐利。
“此事,事关我大夏国威。末将,不才,愿为将军分忧。从今日起,由我亲兵营和斥候营,全权接管黑风口周边的防务。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侯将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图穷匕见了。
陈谦,这是要借着这件事,公然夺他的兵权!
黑风口,是所有走私路线的咽喉。一旦被陈谦的人控制住,就等于斩断了他们所有人的财路!
“这……”侯将军刚想开口拒绝。
陈谦却又缓缓地,补上了一句。
“当然,此事体大,末将一人,也怕有所疏漏。末将以为,此事,理应立刻,上报朝廷,上报陛下。请陛下,定夺。”
“请陛下定夺”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侯将军的心里。
他知道,他没得选了。
这件事,一旦捅到上京,捅到那个心思深沉的皇帝面前。以皇帝对陈谦的信任,和对世家的猜忌,最后的结果,只会对他更不利。
到时候,来的,可能就不是一道斥责的圣旨了。
而是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好……”
侯将军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大块烙铁,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这个字。
“就……依陈将军所言。”
……
林默的营房里。
王富贵正眉飞色舞地,向他讲述着帅帐里发生的一切。
“……您是没看见,侯将军那张脸,都绿了!跟吃了苍蝇一样!哈哈哈,真是痛快!”
林默没有笑。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的伤,己经好了七七八八。那柄黑色的“斩恶”,就放在他的膝头。他正用一块柔软的鹿皮,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
他没有用保养油。
他只是用自己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感受着这把刀的冰冷和重量。
“百夫长,”王富贵说完了,又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咱们……咱们那批货,什么时候出手?我最近联系上了几个南方的粮商,他们手里的粮食,堆积如山,价格,也好商量……”
“不急。”
林默打断了他。
“鱼饵,才刚刚撒下去。”
他抬起头,看着窗外,那片阴沉的天空。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那条最大的鱼,因为闻到了血腥味,而自己……从深水里,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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