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是在三天后,抵达上京的。
与之一同抵达的,还有两颗,用石灰和香料腌制得栩栩如生的人头。
当那两颗分别属于“独眼”苍狼和他儿子“小狼主”巴赫的头颅,被呈现在太和殿那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时,整个,大夏朝堂,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落针可闻的死寂。
文官们,面面相觑,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一丝……莫名的恐慌。
武将们,则一个个挺首了腰杆,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泛起了多年未有的、兴奋的潮红。
赢了?就这么赢了?那个,困扰了大夏北境近二十年的草原枭雄,苍狼王,竟然,就这么,被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陈谦,给干净利落地,斩了?
龙椅之上,当朝天子赵楷,穿着一身宽大的、绣着暗纹的龙袍,半靠在椅背上。他那张清瘦的、总是带着一丝病态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下方那两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然后,便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那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他那早己被掏空了的身体里,最后一点生气,都给咳出来。
“陛下!”身边的大太监魏金忠,赶紧上前,为他轻轻地捶着背。
“无……无妨……”赵楷摆了摆手,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
他看着下方,那群,心思各异的文武百官。“陈……陈谦将军,此战……居功至伟。”他的声音,断断续續,“传……传朕旨意……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加封……陈谦为……”
他似乎,又被一口气给噎住了,咳得更厉害了。整个大殿,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这个封号,将决定,整个北境,乃至整个大夏朝堂,未来十年的……风向。
英国公李善长,缓缓地,从文官的队列里,走了出来。他那张苍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陛下,”他的声音,很平静,“陈将军此战,虽有大功,但……亦有大过。擅杀大燕王爵,恐……恐会引两国之战端。依老臣之见,赏赐,可厚。封爵……还需,从长计议。”
他的话,说得,很稳。也代表了,在场,所有世家大族的,心声。
可以给你钱,给你物。但,象征着权力的“爵位”,尤其是那至高无上的“侯爵”之位,你一个寒门武夫,休想染指!
皇帝赵楷,似乎被咳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大太-监,摆了摆手。“退……退朝吧。”
一场,足以震动天下的大捷,就这么,被一场,恰到好处的咳嗽,给轻描淡写地,压了下去。
走出太和殿的路上,武将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脸色,比死了亲爹还难看。而文官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胜利的微笑。
七皇子赵澈,就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模样。但,没有人看到,在他那低垂的、被长长睫毛掩盖住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比北境的寒冰,更冷,也更……不屑的,寒光。
……
当晚,深夜。皇城,深处,一间,名为“铸心”的宫殿。
这里,没有雕梁画栋,没有富丽堂皇。只有,一座,巨大的,烧得通红的,炼铁炉。和,墙壁上,挂满的,各式各样,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兵器。
这里,是皇帝赵楷,真正的,寝宫。也是,他为他最心爱的儿子,准备的,最残酷的……牢笼。
赵澈,跪在冰冷的、坚硬的,由一整块玄武岩铺就的地面上。
他的面前,没有龙椅。只有一个,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手里,拿着一把巨大铁钳,正在炉火前,捶打着一块烧红了的铁胚的……背影。那背影,不再佝偻,不再虚弱。而是,挺拔得,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岳。
他哪里,还有半分,白天在朝堂上,那个,仿佛随时都会驾崩的,病弱天子的模样?
“父皇。”赵澈低着头,声音,恭敬得,不带一丝感情。
“砰!”赵楷,没有理他。他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那块,早己被他,捶打了千万次的铁胚之上!火星,西溅。
“你,在兰亭,说得很好。”许久,赵楷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充满了,一种,如同钢铁般,冰冷而又坚硬的,质感。“好到,让朕,都忍不住,想为你鼓掌。”
赵澈的头,垂得更低了。“儿臣……知错。”
“错?”赵楷转过身。那张,在炉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的脸上,那双,深邃得,如同宇宙星辰般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你没错。你只是,太急了。”
“急着,向所有人,证明你的聪明。急着,向朕,证明你的价值。”
“你赢了一场辩论。却也,提前,亮出了你所有的底牌。你让李善长那条老狗,和朝堂上所有的豺狼,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你,这头,朕悉心培养出来的幼狮,己经,长出了獠牙。”
他走到赵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真正的棋手,是不会亲自下场,去和棋子,争一日之长短的。他只会,在棋盘之外,冷冷地看着。看着棋子们,互相撕咬,互相消耗。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轻轻地,拨动一颗,最不起眼的棋子,去完成,最后的,绝杀。”
“朕,让你去北境,是让你,去观察一把刀。不是让你,去当,那个执棋的人。你,还不够格。”
赵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屈辱。但他,很好地,掩饰了过去。“是。”
“你不服?”赵楷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如同看着一个叛逆期孩子的,玩味,“很好。”
他松开手,重新走回炼铁炉前。
“朕,不需要一个,只懂得服从的,继承人。朕,需要的,是一个,能比朕,更强,更狠,更不择手段的……皇帝!”
“所以,”他拿起铁钳,将那块,再次烧红的铁胚,夹了出来,“朕,给了陈谦,一把刀。一把,足以让他,在北境,斩开一切束缚的,名为‘皇权’的刀。”
“朕,也给了那个叫林默的小子,一个名号。一个,足以让他的名字,第一次,被朕,被你,被这满朝文武,都记住的,名为‘锐士’的名号。”
他看着赵澈,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如同魔鬼般,疯狂而又理智的光。
“朕,不是在给你制造对手。他,现在,还不配。”
“朕,是在给你,打开一扇窗。”
“让你,透过他,看到这个,你从未真正接触过的,真实的世界。”
“你,是生在锦绣宫闱的狮子。你懂朝堂,懂权谋,懂人心。但你,不懂,一个从尸山血海里,从家破人亡的灰烬里,爬出来的,野狼的,心。”
“你不知道,那种,除了仇恨和生存之外,一无所有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可怕,又有多么……纯粹。”
“朕,要你,去理解他。去学习他。去思考,如何,才能驾驭,这样的一头野狼。”
“因为,我大夏的万里江山,不仅仅是上京的繁华。更是北境的风雪,是南疆的瘴气,是那千千万万,如同野草般,挣扎求生的,子民。”
“你若不懂得狼,将来,就会被,群狼吞噬。”
“这,才是朕,给你布下的,真正的功课。”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赵澈。仿佛,他只是,在对一件,自己亲手打造的,冰冷的兵器,下达,最后的指令。
赵澈,缓缓地,站起身。他对着那个,只留给他一个,宽厚而又冷酷背影的,他的父亲,也是他一生之敌的,男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座,让他感到窒息的,名为“铸心”的牢笼。
走到门口时,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腰间那块,早己被他体温,捂得温热的,狼形玉佩。他那张,温文尔雅的,俊秀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平静的微笑。
但,没有人看到。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
那份,早己刻骨铭心的恨意,和那份,同样,早己,无法抑制的……滔天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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