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也更冷。
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雪，在初冬十月，便席卷了，整个大夏的中原粮仓——“云州”。
一夜之间，百万亩，本该，等待着最后收割的麦田，尽数，被，埋在了，齐膝深的积雪之下。
粮价，飞涨。
流民，西起。
一股，名为“饥荒”的，看不见的瘟疫，开始在这座，看似繁花似锦的帝国都城，最阴暗的角落里，疯狂地蔓延。
而，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
一个，更可怕的“巧合”，发生了。
上京城内，所有，由世家大族所掌控的粮行，竟不约而同地，宣称，“存粮告急”，纷纷，闭门歇业。
他们，像一群，嗅觉最敏锐的秃鹫。
贪婪地，等待着，这场，天灾人祸，所带来的，那，足以，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的……
饕餮，盛宴。
……
皇城，深处，“铸心殿”。
炉火，烧得正旺。
但，整个大殿的温度，却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
皇帝赵楷，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麻衣，正用一把巨大的铁锤，一次又一次地，捶打着，一块，早己被他，捶打了千万次的铁胚。
“砰！”
“砰！”
“砰！”
那声音，沉闷，而又规律。像一头，被困在了无形牢笼里的远古凶兽，在发泄着，他那，无处安放的，滔天怒火。
他的面前，跪着两个，同样，沉默不语的少年。
——七皇子，赵澈。
——和，九皇子，赵钰。
“……云州，八百里加急奏报。”
许久，皇帝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冰冷，而又，沙哑。
“……大雪封路，官仓存粮，最多，只能，支撑十日。”
“十日之后，若，再无粮草运抵。等待那，百万灾民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饿死。”
“要么……”
他，缓缓地，转过身。
那双，深邃得，如同星辰的眼睛里，燃起了，足以，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颤抖的，帝王怒火。
“……造反！”
赵澈和赵钰的身体，猛地一颤。
“父皇，”赵澈第一个，抬起头，那张，一向，温文尔雅的俊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名为“锋芒”的锐气，“……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儿臣，恳请，父皇，授予儿臣‘钦差’之权！儿臣，愿，亲赴云州，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你？”
皇帝看着他，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最天真的，孩子。
“你，拿什么去开仓？拿什么去放粮？”
“上京城里，九成以上的粮行，都掌控在，李善长那条老狗的门生故吏手里。他们，现在，巴不得，云州，乱得再彻底一点。”
“你去了，除了，能带回来，一个‘爱民如子’的虚名。和，一份，‘无能为力’的请罪奏折之外……”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
“……你，什么也做不了。”
赵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那……那该如何？！”
“是啊父皇！”一旁，一首沉默不语的九皇子赵钰，也开了口。他的声音，比赵澈，更阴沉，也更……狠厉，“……依儿臣之见，当行雷霆手段！将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尽数，抓入天牢，抄没家产！不信，他们不交出粮食！”
“然后呢？”
皇帝，瞥了他一眼。
“然后，整个上京，乃至整个大夏的经济，都会因为，你这，愚蠢的举动，而彻底崩溃。”
“届时，都不用等云州的灾民造反。朕，这上京城里，百万嗷嗷待哺的百姓，就会先，冲进朕的皇宫，将你我父子，都撕成碎片。”
赵钰的脸，也白了。
他，和赵澈，对视了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无力”的，深深的挫败。
他们，这才发现。
自己，那，引以为傲的“皇子”身份，和那，所谓的“帝王心术”。
在，这，由，百年世家，所精心构建的，密不透风的，权力蛛网面前。
是何等的，可笑，和，不堪一击。
“澈儿。”
皇帝，没有再理会他们。
他，重新，走回了炼铁炉前。
“……你，还记得，朕，上次，给你留的功课吗？”
赵澈的心，猛地一跳。
“——狼。”
“父皇，是想……”
“朕，不想。”皇帝打断了他，声音，变得，有些，飘忽，“……朕，只是，突然，有些好奇。”
“一头，被，关在了北境，那个，小小的笼子里的，野狼。”
“当它，闻到了，千里之外的，血腥味时。”
“它，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将那把，早己被他，捶打得，通体赤红的铁胚，再一次，狠狠地，浸入了，那，冰冷的，淬火的水池之中。
“滋啦——”
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伴随着，一阵，冲天的，白色的蒸汽。
“……去吧。”
皇帝，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用，你的方法。”
“去，问问，你的那个，‘朋友’。”
“问问他……”
“……朕的这块，烫手山芋。”
“他，敢不敢，接。”
……
三天后，深夜。
镇北关，锐士营，那间，早己，被林默，当成了自己家的，小小的书房里。
林默，看着，那份，由七皇子，用最高级别的“飞鸟”，加急送来的，绝密信函。
他那张，本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独有的，慵懒的脸，在这一刻，彻底地，凝固了。
他的身后，站着，那个，早己，被他，彻底收服的，王富贵。
王富贵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恐惧。
“将军……”他的声音，都在发颤，“……不可啊！”
“这，是个，死局啊！”
“我们，若是，不出手。殿下那边，无法向陛下交代，我们，就等于，得罪了，皇室。”
“可我们若是，出手……”王富贵哭丧着脸，“……那，就等于，将，整个大夏的世家集团，都给，彻底地，得罪死了啊！”
“到时候，我们，就算，能侥幸，打赢了这场仗。等待我们的，也将会是，来自朝堂之上，无穷无尽的，明枪暗箭！”
“我们，这是，在，与整个天下，为敌啊！”
林默，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信函最后，那，由七皇子，亲笔写下的，充满了，无奈和自嘲的，一行小字。
——“林兄，此次，若，你能助我。他日，你我，君臣相得。”
——“若，不能……”
——“……那便，当我，从未，给你，写过这封信。”
许久。
林默，缓缓地，将那封信，凑近了，桌上的油灯。
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
然后，他，抬起头。
看着，那个，早己，被吓破了胆的王富贵。
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燃起了一股，足以，让整个天下，都为之战栗的……
滔天，豪情！
“与天下为敌？”
他，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绝对的，自信和……
狂傲。
“王总办。”
“……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我，林默，从家破人亡的那天起……”
他，缓缓地，站起身。
那，并不算，魁梧的身影，在这一刻，却仿佛，比，那，巍峨的镇北关城墙，还要，高大！
“……就，早己，与这，狗日的，天下……”
“……为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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