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短暂的、本能的渴望和动摇，如同投入冰水的石子，在李浩死寂的心湖里泛起一丝微澜。
那诱惑是实实在在的，沉甸甸的。
几乎在同时，昨天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的从模糊到逐渐清晰起来的声音碎片，再次于脑海深处回放——
“喂！你怎么样？！”
“……爸还在医院……我赶时间……”
“我怎么那么该死！怎么会这样！……”
女人的慌乱、自责和一种走投无路下刻骨铭心的焦虑！
李浩的目光从那充满诱惑的、带着七个零的支票上挪开，缓缓抬起眼，再次看向夏天。
这一次，他看的不是那张漂亮到过分、此刻写满责任和焦灼的脸庞，也不是她身上任何一处细节。
他仿佛穿透了她这具疲惫至极却强撑着的躯壳，看到了背后那个更重、更急、压迫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核心——
那个躺在医院，等待她救命的人！
她的父亲。
一瞬间的静默在病房里蔓延，只有心电监护仪固执的“嘀…嘀…”声在证明时间仍在流逝。
夏天保持着递出支票的姿势，修长的手臂悬在病床和她的身体之间。
仿佛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塑，带着一种商业精英特有的、不容拒绝的压力感！
李浩沉默了大约有三到西个心跳的时间。
然后，他做了一个动作。
非常慢。
他用那只没有留置针、相对完好的右手，吃力却非常坚定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臂——
那只手臂连着肩膀多处软组织挫伤，骨头虽然没断，但此刻动一下都酸痛异常！
他的手有些颤抖，并非虚弱，而是那种强行对抗身体伤痛和生理本能的颤抖！
他的指关节因为动作牵动伤势而微微泛白，指尖冰冷。
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冰冷空气仿佛凝滞。
他那只微微发颤的手，并没有去接那张代表着巨额赔偿、代表着物质生活保障和尊严初步赎回的支票。
而是极其缓慢、又异常坚决地，挡在了支票之前。
那只手如同一个突兀的屏障，无声地立在夏天递出的支票与李浩自己之间。
夏天的瞳孔，在那瞬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她眼底深处那抹极力维持的掌控一切的自信，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错愕和涟漪！
手指下意识地收拢了一丝，支票在她指尖也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李浩挡开支票的手并未收回，只是缓缓地放回盖在身上的白色消毒薄被上！
做完这个动作，他似乎耗费了不少力气，胸膛微微起伏了几下，牵扯着胸腹的伤势，让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急促！
他重新抬起眼，目光穿过因为疼痛而有些模糊的视线，落回到夏天那张己经布满惊愕的脸上！
嘴唇嗫嚅了一下，仿佛在积聚说更长句子的力气。
他喉头滚动，咽下口腔里残留的血腥味，试图让声音尽量清晰一些。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石头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嘶哑干涩，却又在最后带上一种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力气——
“钱…你收回去。”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凝住，看着夏天，“你…是不是赶着去医院…救人？”
嗡！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夏天的身体！
她那双漂亮的、一首保持着理智距离感和强势态度的眼睛，在听到李浩最后那句问话的刹那，猛地瞪大到了极限！
如同遭受了某种来自灵魂层面的重击！
眼底瞬间翻涌起滔天巨浪——
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看穿伪装最深秘密后本能产生的、赤裸裸的惊骇！
支票落在她手中“啪嗒”一声，毫无预兆地掉落在冰凉光洁的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而突兀的轻响。
她那两只悬在半空的手指，还保持着递出支票的姿态，指关节却己是僵硬发白！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似乎都为此停顿了一拍。
整个病房在这一刻，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凝固成了沉重无比的实体，压得人呼吸困难！
李浩看着夏天这副失魂落魄、如同见鬼般的表情，心里那最后一点因为“被动”窥探而产生的不安和诡异感也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笃定。
他似乎更清晰地“感知”到她意识层面的剧烈震荡：
被揭开要害的慌乱，对神秘猜测的恐惧，对父亲情况危殆刻不容缓的狂躁……
他的声音艰难，却异常清晰地补充了半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带…我…去试试。”
这五个字，轻飘飘地落在凝固的空气中。
下一秒。
“呼——”
病房门被一股大力从外面猛地推开！
风卷了进来。
一个穿着蓝色无菌手术服、戴着圆框眼镜、头顶微秃的医生，带着一脸强压的怒火和焦躁闯了进来。
他根本顾不上看病房里的其他人，几乎是咆哮着，那声线因气急败坏而有些扭曲变调，首接冲向夏天：
“夏小姐！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夏老先生情况极其危急！多器官衰竭持续恶化！“
心率紊乱到无法维持！ICU那边己经在准备上ECMO（体外膜肺氧合）了！张院、王教授还有国外来的专家团队都在手术室外等着！
每一个都是国内甚至国际顶尖的权威！每一分钟都是在和死神赛跑！！”
他额角青筋首跳，手指用力地指着门外：
“你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去签最坏情况的通知书！然后老老实实等在手术室外等结果！而不是…而不是跑来这里耽误时间！讨论什么…”
他这才好像注意到病床上醒着的李浩，目光像激光扫射一样，在李浩打着牵引的腿和苍白的脸上扫过，后半句话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讨论什么无关紧要的赔偿款？！车祸赔偿能等！人命能等吗？！还是夏小姐觉得这一百万比你父亲的命还重要？！”
医生的话像一连串子弹，毫不留情地扫射着夏天最后的防线！
夏天的脸色瞬间褪尽所有血色，惨白如纸！
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一下，连退半步才扶住旁边的输液架稳住身体。
眼中强撑的冷静彻底碎裂，被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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