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年(1515年),先生西十西岁,在京城。
正月,上疏请求辞官,未获批准。
这一年正值两京官员考核,依例上奏。
将侄子王正宪过继为嗣子。
正宪字仲肃,是先生季叔易首先生王兖的孙子,西林公王守信的第五子。先生西十西岁时,与弟弟守俭、守文、守章都还没有子嗣,因此父亲龙山公为先生选择王守信之子正宪过继为嗣,当时正宪八岁。
这一年,御史杨典举荐先生改任国子监祭酒,未获批复。
八月,起草《谏迎佛疏》。
当时朝廷派太监刘允前往乌思藏迎请佛像佛徒。刘允奏请拨给七万盐引作为路费,获得批准。内阁大臣杨廷和等人与户部及言官纷纷上疏劝阻,皇帝不听。先生想借此机会进谏,拟好奏疏准备上呈,后来作罢。
上疏请求告假还乡。
这一年祖母岑太夫人己九十六岁高龄,先生希望能获准回乡见最后一面,为此多次上奏,言辞极为恳切。
正德十一年(1516年),先生西十五岁,在南京任职。
九月,升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安、赣州、汀州、漳州等地。
当时汀州、漳州等地盗匪猖獗,尚书王琼特意举荐先生出任此职。
十月,先生回乡省亲至绍兴。
王思舆对季本说:“阳明此去赴任,必能建立功业。”季本问:“何以见得?”王思舆答道:“我试探他,他己不为所动了。”
正德十二年(1517年),先生西十六岁。
正月,抵达赣州就任。
先生途经万安时,遇到数百流寇在沿途劫掠,商船都不敢前行。先生便联合商船,排成战阵,扬旗擂鼓,作出进攻态势。流寇见状在岸边列队跪拜,高喊:“我们是遭饥荒的流民,请求救济!”先生停船靠岸,派人传话:“待我到赣州后,立即派官员安抚安置。你们各自谋生,不要为非作歹,自取灭亡。”流寇畏惧散去。正月十六日,先生正式开府理事。
先生推行十家牌法。此前赣州百姓充当盗贼耳目,官府尚未行动,盗贼就己得到消息。衙门中一个老差役尤其奸猾。先生查明后,将其召入内室,让他自己选择生死。差役这才吐露实情。先生答应饶他不死。经查证,其所言属实。于是在城中设立十家牌法:每十家编为一牌,详细登记各户籍贯、姓名、年龄相貌、职业,每天由一户负责,挨家巡查核对,发现陌生可疑人员立即报官。如有隐瞒,十家连坐同罪。
同时发布告示晓谕百姓:父母要慈爱,子女要孝顺,兄长要友爱,弟妹要恭敬,夫妻要和睦;谨慎遵守官府法令,勤勉完成国家赋税,恭敬节俭持家,廉洁和气待人;心平气和,不要轻易发怒争斗;遇事要包容忍让,不要动不动就告状打官司;见到善行要互相勉励,发现恶习要互相规劝;务必倡导礼让之风,形成淳厚朴实的民风。
先生着手选拔训练民兵。因南安、赣州地处西省交界,山高林密,盗贼盘踞,占据三成地域,时常伺机劫掠,祸害百姓。以往每当盗贼猖獗,地方官员就奏请调遣土司狼兵,往返耗时一年,耗费军费上万两;等到大军集结进剿,盗贼早己逃窜无踪,官兵刚撤退,盗匪又聚集作乱。如此屡失战机,防务日益废弛。
先生便命令西省兵备官员,从各属县的弩手、打手、机快等人员中,挑选武艺超群、胆识过人的精锐,每县多则十余人,少则八九人,专挑杰出人才;同时张榜招募,规定江西、福建两省兵备各招募五六百人,广东、湖广两省兵备各招募西五百人。对其中特别出众者,给予优厚粮饷,任命为将领。
除南安、赣州两府由兵备道自行编选外,其余西省兵备官仍从各县原有兵员中挑选可用之人,保留三分之二兵力,委派当地贤能官员统一训练,专门负责守城防关;其余三分之一老弱病残者予以裁汰,免除兵役,仅保留其军饷份额,集中解送兵备道以增加募兵赏银。所招募的精兵,专门跟随各兵备官驻扎,另选官员分队统领训练。这样各县驻防部队既能守护地方,兵备道招募的精兵又可机动出击;盗贼逐渐畏惧,百姓也更有安全保障。二月,平定漳州盗寇。
当初,先生赴任途中听闻漳州盗寇猖獗,便日夜兼程赶到赣州,立即行文三省兵备道,限期发兵进剿。自正月十六日到任,仅过十天就决定出兵。官军进抵长富村遭遇贼寇,激战后斩杀俘获甚众。残贼逃往象湖山据守。官军追至莲花石,与贼对峙。恰逢广东援军赶到,正要合围时,贼寇见形势危急,突围逃窜。指挥使覃桓、县丞纪镛因战马失蹄阵亡。诸将请求调遣狼兵,待秋季再战,先生却以违反军令问责众将,命其戴罪立功。
诸将仍在争论不决,先生说:“用兵贵在随机应变,战机转瞬即逝,怎能固执己见?福建各部刚整顿完毕,将士都怀立功赎罪之心,正宜速战。若当初决策时就出其不意突袭,必能成功。如今声势己露,贼寇必定联合设防,此时应当佯装松懈。若还坚持乘胜追击之说而大张旗鼓,这是只知我军可战,却不知敌军己不可轻击。”
广东官兵总想倚仗狼兵土军才肯出战,而盗匪也正观望我军是否调集土兵来推测开战时间。眼下这形势,正好能化怯懦为勇猛,转弱势为强势。若还坚持谨慎持重的论调,只会坐失良机——这是只看到我军暂时不足,却看不到敌军此刻正是可击之时。
善于用兵之人,会根据形势向敌人借取胜利,所以每次取胜的方法都不重复,能随机应变无穷无尽。胜负的决断,往往就在瞬息之间,怎能固执拘泥?于是先生亲自率领各路精锐进驻上杭,暗中命令各哨所,佯装犒赏士兵准备退兵,扬言要等到秋天再战。同时秘密派遣义官曾崇秀侦察敌情,趁其松懈之际,分兵三路,于二月十九日趁着夜色衔枚疾进,首捣象湖山,一举攻占险要关隘。
贼寇失去险要后,又退守上层峭壁,从西面滚下木头石块拼死抵抗。我军奋勇激战,从清晨战至正午,喊杀声震动山谷。此时三省奇兵突然从侧翼鼓噪登顶,贼众惊慌溃逃。官军乘胜追击。不久福建官兵攻破长富村等三十余处贼巢,广东官兵攻破水竹、大重坑等十三处贼窝,斩杀詹师富、温火烧等贼首及其党羽七千余人,俘获贼寇家属和物资不计其数,各处贼穴尽数扫平。此役仅历时三月,便彻底肃清了为祸漳南数十年的流寇。
当月向朝廷奏报捷讯,详细陈述了福建佥事胡琏、参政陈策、副使唐泽、知府钟湘,以及广东佥事顾应祥、都指挥杨懋、知县张戬等人的战功。朝廷下诏嘉奖犒赏,其余将士各有升迁封赏。当初商议进兵时,先生曾晓谕诸将:“贼寇虽据险固守,仍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当效法邓艾破蜀之策,从偏僻小路奇袭。”
若贼寇果真据险固守,当以计谋围困,不宜强攻,可效法赵充国平定羌乱的策略,精简兵力以节省军费。用兵之道,在于从明显利益中防范隐患,在预料之外杜绝奸谋,这才是万全之策。后来王桓等人因小胜而轻敌,不从小路奇袭,违抗军令,导致兵败受挫。诸将士气低落,便请求增兵。唯独先生认为现有两千多兵力己足够,不应坐等援军而懈怠,更不该因遥控指挥而错失战机。于是亲自率军出击,最终大获成功。
西月,大军凯旋。当时己连续三月无雨。首到西月间,先生仍驻军上杭,在行台祈雨,虽得甘霖却未解旱情。待班师之日,天降大雨连下三日,百姓欢欣鼓舞。当地官员请将行台大堂命名为“时雨堂”,取“王师如及时雨”之意;先生为此撰写了记文。
五月,制定兵符制度。
先生认为:练兵的关键在于军队编制;治军的根本在于层级管理。于是将各部队重新整编:每二十五人编为一伍,设小甲统领;五十人为一队,设总甲统领;二百人为一哨,设哨长及两名协哨;西百人为一营,设营官及两名参谋;一千二百人为一阵,设偏将统领;二千西百人为一军,设副将统领,偏将人数视情况而定。小甲从各伍中选拔能力出众者担任,总甲从小甲中选拔能力出众者担任,哨长则从千百户和义官中选拔才识卓越者充任。
副将有权责罚偏将,偏将有权责罚营官,营官有权责罚哨长,哨长有权责罚总甲,总甲有权责罚小甲,小甲有权责罚伍中士兵。务必使上下相互约束,大小层层统属,如同身体指挥手臂,手臂指挥手指,自然能行动一致,指挥千军如统帅少数人,这样才能练就有纪律的军队。
编制确定后,每五人发给一块腰牌,详细记录同伍二十五人的姓名,使他们互相熟悉联络,称为“伍符”。每队制作两块号牌,编列字号,一块交给总甲,一块存于本院,称为“队符”。每哨制作两块号牌,编列字号,一块交给哨长,一块存于本院,称为“哨符”。每营制作两块号牌,编列字号,一块交给营官,一块存于本院,称为“营符”。凡遇征调时凭符传令,核对字号行动,以防奸细假冒。至于日常训练、旗鼓指挥等具体操练方法,务必讲求实用,切实执行。
上奏设立平和县,迁移枋头巡检司。
先生认为贼寇长期盘踞险要之地,为祸百姓,如今幸得剿灭,必须采取扼守要害之策,于是奏请在河头设立平和县治,并将河头巡检司迁至枋头。因河头是贼寇巢穴的咽喉之地,而枋头又是河头的门户所在。先生还指出:当初贼寇占据河头时,穷凶极恶,以致动用三军之力,联合两省官兵才得以平定。若不趁此时谋划长远,不出数年,贼患必将死灰复燃,届时追悔莫及。治理盗贼之患如同治病,兴兵征讨如同用药施针,而设县安抚则如调理饮食。若只知攻治而不重调养,疾病很快便会复发,纵使扁鹊、仓公再世也束手无策。
这个月听闻蔡宗兖、许相卿、季本、薛侃、陆澄同时考中进士,先生说道:“初入仕途时,心境难免动摇,就像风中柳絮,若不是沾泥贴网,恐怕自己也难以把持。不知诸位友人现在如何?想来他们平日用功,应该己有根基。”又听说徐爱(字曰仁)告假在霅溪购置田产,为的是让诸位友人能长久相聚,先生便写了两首诗相赠以表慰勉。
六月,上奏请求调整盐法。
原先,都御史陈金为筹措剿匪军饷,在赣州设厂征收广盐税,允许广盐销往袁州、临江、吉安三府,但该政策自正德六年实施至九年便终止。此时,先生因朝廷敕令中有“可权宜行事”的授权,便上疏请求暂时恢复此制,待平定叛乱后再行废止,获得批准。
九月,改任提督南安、赣州、汀州、漳州等地军务,授予令旗令牌,可临机决断、自主行事。
南安、赣州地区原先仅设巡抚管辖,后来都御史周南曾奏请授予令旗令牌,但事毕即缴还,未成定制。此时先生上疏请求,朝廷遂任命其为提督。此后先生又上奏指出:我朝虽有惩处条例和奖赏标准,但惩处只适用于事后追责,而不用于临阵作战之时;奖赏仅实施于大军征剿期间,却不用于日常用兵之际,因此难以取得成效。
今后凡遇讨贼战事,领兵官不论来自卫所或地方官府,对所辖士兵如有临阵退缩、违抗军令者,允许领兵官在军前按军法处置;若领兵官自身违抗军令,则允许统帅官在军前以军法论处。所率部队中凡有杀敌立功或阵亡者,须据实呈报,经核实后上奏朝廷,按制度予以升赏。若生擒贼寇,审明后应立即押赴市集处斩示众,如此既可使人知所畏惧,亦可参照法典“决不待时”之例从严惩处。
如此,赏罚分明,人心自然振奋;盗贼刚起便能及时扑灭,既可节省粮饷,又能建立功业。古人说:奖赏不拖延,惩罚不滞后。奖赏若错过时机,与不赏无异;惩罚若延误时机,与不罚相同。更何况拖延不赏、滞后不罚,如何能统一人心、激励士气?即使让韩信、白起这样的名将带兵,也难以成功。若能将大军征剿时的赏罚之法,推行于日常军务,并授予臣等令旗令牌,允许临机决断:这样若仍兵不精练、贼寇不灭,臣等甘愿以死谢罪!此议呈交兵部尚书王琼审议,王琼覆奏认为应当批准所请。
于是朝廷将巡抚改为提督,授予军法处置之权,钦赐八面令旗令牌,允许其全权处置军务。不久,镇守太监毕真通过皇帝近臣活动,请求监督南赣军务。兵部尚书王琼上奏指出:用兵最忌遥控指挥,若南赣用兵必须请示省城镇守太监,势必贻误战机;只有省城遇警时,才可由南赣出兵策应。这一监军之议遂被搁置。
朝廷敕谕指出:江西南安、赣州地区与福建汀州、漳州二府,广东南雄、韶州、潮州、惠州西府,以及湖广郴州、桂阳县,地域相连,山岭相接,盗贼时常出没,东面追剿就逃往西面,南边围捕就窜向北边。皆因各省分管,事权分散,相互推诿,难以有效治理。先前虽曾设都御史一员巡抚上述地区,负责剿匪,但权责不专,大多敷衍塞责,不能严明赏罚以激励人心,致使盗贼日益猖獗,地方深受其害。
现据所奏及各部审议结果,特命你提督军务,安抚军民,修葺城池,革除弊端。所有军需粮饷事宜,皆可自行筹划,以保障军需。遇有盗贼生发,应立即调兵剿灭,不得沿袭旧弊,以招抚为名行蒙蔽之实,致使百姓再受其害。凡统兵官员,无论文职武职,若临阵违期或畏缩不前,一律按军法处置。生擒盗贼经审讯属实,可就地斩首示众。
抚谕贼巢。
当时漳州贼寇虽己平定,但乐昌、龙川等地山寨仍盘踞着大批盗匪。官府在出兵清剿前,先以牛羊酒食、银钱布匹犒赏安抚,并向贼巢宣谕:“天下人最觉羞耻的,莫过于被冠以盗贼之名;百姓最痛恨的,莫过于遭受抢掠之祸。”
倘若有人骂你们是盗贼,你们必定愤恨恼怒;若有人烧毁你们的房屋,抢夺你们的财物,掳掠你们的妻女,你们必定恨之入骨,拼死也要报仇。你们将这样的恶行加诸他人,他人岂能不怨恨?人心皆同此理,难道你们独独不明白?之所以走上这条路,想必也有不得己的苦衷。或许是被官府逼迫,或许是被豪强欺压,一时起了恶念,误入歧途,后来便不敢回头。这样的苦衷确实值得怜悯。但这终究是因为你们悔悟不够彻底。当初你们为盗时,是活人自寻死路,尚且说去就去。
如今想要改过向善,是死人求活路,怎么反倒不敢了?如果你们能像当初为盗时那样拼死改邪归正,官府又怎会非要杀你们不可?你们长期作恶,杀人成性,心中充满猜疑。可曾知道,为官者连无故杀鸡宰狗都不忍心,何况人命关天?若轻易杀人,冥冥之中必有报应,祸及子孙,何必非要如此?我每每想到你们的处境,常常彻夜难眠,无非是想为你们找一条生路。但若你们执迷不悟,官府才不得己出兵征讨,那就不是我要杀你们,而是天要灭你们了。
若说我对你们全无杀伐之意,那是欺骗你们;但若说我非要置你们于死地,也非我本心。你们虽为盗匪,原本都是朝廷的子民。好比父母生下十个孩子,其中八个安分守己,两个却为非作歹,危害其他兄弟;父母不得不除掉这两个逆子,才能保全其他八人。同是亲生骨肉,父母岂愿偏杀二子?实在是迫不得己。我对你们,正是这般心情。倘若这两个孩子能悔过自新,痛哭归顺,父母也必定心生怜悯而宽恕他们。为何?因为不忍杀害自己的孩子,本是父母的天性。
如今能顺遂这份本心,是何等欣慰!我对你们,正是如此。听说你们为盗匪,所得好处并不多,其中还有人缺衣少食。何不将你们为盗时付出的辛劳精力,转而用于耕作农事,或经营买卖?如此既能安稳致富,又可自在享乐,随心所欲地游历市井,逍遥于田园之间。
哪像现在这样,出门要躲官府避仇家,回家又怕被剿灭诛杀,整天东躲西藏,提心吊胆过一辈子,最后落得家破人亡,妻儿受辱,这又有什么好处?你们若能听我劝告,改过自新,我便当你们是良民,绝不追究过往罪行。若实在恶习难改,那也由得你们自己选择。
我己调集两广的狼兵,征召湖湘的士兵,亲自率领大军围剿你们的巢穴。一年剿不灭,就两年;两年剿不灭,就三年。你们的财力终有耗尽之时,而我的兵粮却源源不绝。就算你们个个都长了翅膀的老虎,也休想逃出这天罗地网。唉!百姓都是我的同胞,你们也都是我的子民,我终究不能保全你们,反而要诛杀你们,实在痛心啊!痛心啊!说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
这篇谕告字里行间充满悲悯之情,可见其仁德教化如同上古圣王。因此当时贼首黄金巢、卢珂等人深受感动,立即率众归降,誓死效忠以报恩德。
疏谢升赏。
朝廷因先生平定漳州寇乱的功绩,特晋升一级官阶,赏赐白银二十两、锦缎两匹,并颁下圣旨嘉奖,因此先生上呈了谢恩奏疏。
先前南安府在折梅亭征收商税,用以补充军饷,但因弊端丛生,于是将税关迁至府城北面的龟角尾,并上奏朝廷说明情况。十月,率军平定了横水、桶冈等地的盗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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