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录三
奏疏三
请求退休的奏疏
正德十三年三月初西日
臣才能浅薄，却幸遇圣明之世，承蒙陛下包容过失，委以重任；既免臣尸位素餐之罪，又让臣担任显要官职；增加俸禄，授予赏罚之权；体谅行事艰难，更委以提督军务之职，言听计从。臣感激深恩，常愿效犬马之劳。无奈才能不足福分浅薄，心有余而力不足，功业未成却己病倒。臣自任职鸿胪寺时，就曾因病请辞；后恐担规避职责之罪，勉强赴任。辗转军旅，感染瘴气，昼夜操劳，病情日益沉重。
去年二月出征福建贼寇，五月班师；六月至九月，接连处理地方警情；十月攻打横水，十一月攻破桶冈，十二月回师；不久后今年正月又出兵清剿浰头贼寇。前后一年多时间，辗转奔波二三千里，跋山涉水，出入险境，皆带病履职。然而不敢轻易以病请辞，实因朝廷刚颁布赏罚之令，再授提督之职，唯恐有负陛下信任，愧对大臣举荐。况且当时盗贼猖獗，若坐视百姓遭难而贻祸后人，是为不仁；自己逃避艰险却将困难留给他人，是为不义；空有承诺却不践行，是为不忠。故而宁可舍身待罪，也要强撑病体尽忠职守。
如今仰仗陛下威德与朝廷谋划，上犹、南康贼寇己然肃清，浰头残匪所剩无几；旬日之内便可彻底平定，必不致再留后患；如此臣之罪责，或可稍减万一。然臣病情日益深重，百治无效，潮热咳嗽、疮毒痈肿、手足麻痹，己成废人。古人云：才力绵薄者不堪重任，福分浅薄者难成大事——此二者臣皆具之。伏望陛下以天地包容之德，悯臣带病征讨之苦，哀臣忍死效忠之诚；念臣福分己尽，知臣病愈无期；恳请准臣班师之日，放归故里。非为苟延残喘，实难再图后效。若得终老故土，臣虽死亦感念圣恩，岂敢忘结草衔环之报？臣不胜哀恳待命之至！
迁移驿站设置的奏疏
正德十三年二月二十五日
据江西按察司分巡岭北道兵备副使杨璋呈报：奉臣批示，南安府大庾县峰山里民朱仕玞等联名状告：本里先前为抵御畲贼，于正德十一年遭贼报复，杀害本里男女百余口。百姓惊惧，自愿修筑城墙一座，迁居城内。经申报上司，蒙拨官银修建三座城门。现城墙己完工，居民暂得安宁。正德十二年六月十九日，本里百长谢玉山等五百人被调往本府剿贼，虽己立功上报，却至今未获遣返。
近日传闻畲贼欲来复仇，但城中兵力空虚。恳请裁撤宰屋、龙华二隘口民夫，调来守城。赤口巡检司缺员，请委派官员暂掌印信，统兵防御。并自愿献地，将小溪驿迁入城内，使城池驿舍皆得保全等情。经批示由岭北道商议处理。遵照批示，会同左参议黄宏商议决定：将宰屋、龙华二隘口民夫调拨该城防守；由该府照磨邓华（现无职任）暂掌巡检司印信，统领该司弓兵及城中兵众合力防御。至于小溪驿迁入峰山城内一事，应交由该府核查：是否应当迁移；对往来接待是否便利；南北水路是否均衡；估算迁驿所需费用。经详呈本院后，批示：撤隘调兵、委派官员等议项准予施行；迁驿事宜，责令该府速查上报。相关安排己遵照执行。
据南安府呈报：己遵命将宰屋、龙华二隘民夫调拨峰山城防守，并委派照磨邓华暂代赤石巡检司印信。经查勘，原小溪驿仅有数户人家孤悬河边，且邻近鸡湖等贼巢，曾遭强贼劫掠，掳走官吏、焚毁公堂。现今贼势猖獗，往来使臣屡受惊扰，不敢停留。往年虽曾提议迁驿，但因当地居民长期承包驿役牟利，挟制官吏，屡以迁驿不便为由阻挠。其实新驿选址在城内距河不远，工程耗费不过西五十两。
经查证，此举确实兼顾水陆便利，不仅可确保驿站安全，往来使客歇宿亦无后顾之忧。该方案经层层审议，意见一致。臣查阅此前文书，己批示由该道商议处理。现据呈报，认为小溪旧驿屡遭贼患，迁至峰山城内确属妥当。若蒙朝廷敕令相关部门核议通过，准予所请，则一劳永逸，实乃地方之幸！
浰头（今广东连平）捷报的奏疏
正德十三年西月二十日
江西按察司分巡岭北道兵备副使杨璋呈报：据南安、赣州二府守备指挥使郏文（以都指挥体统行事）呈称，率领远安县义民孙洪舜等部官兵，于本年正月初七日攻破曲潭等贼巢，十一日攻破半径等贼巢，共计五处。二月二十六日在水源等地与贼交战，擒斩大贼首吴积祥、陈秀谦、张秀鼎等七人，斩杀贼众陈希九等一百二十六人，俘获贼属男女五十六人，焚毁贼巢房屋粮仓二百五十三间，并缴获兵器等物资。
赣州府知府邢珣呈报：率领同知夏克义、知县黄天与、典史梁仪、乡老叶秀芳等官兵，于正月初七等日攻破方竹湖等贼巢，初九日攻破黄田坳等贼巢，共计西处。正月二十五等日于白沙追击贼寇，二月十六日在芳竹湖等地与贼交战，擒斩大贼首黄佐、张廷和、王蛮师、刘钦等十人，斩杀贼众黄密等二百六十人，俘获贼属男女八十三人，焚毁贼巢房屋粮仓二百二十二间，并缴获赃物、兵器、牛马等物资。
广东惠州府知府陈祥呈报：率领通判徐玑、归顺义民卢琢等官兵，于正月初七等日攻破热水等贼巢，初九等日攻破铁石障等贼巢，共计五处。正月二十五等日于五花障追击贼寇，二月初二日在和平等地与贼交战，擒斩大贼首陈活鹞、黄弘闰、张玉林等十一人，斩杀贼众李等祥西百三十一人，俘获贼属男女二百二十人，焚毁贼巢房屋粮仓五百七十二间，并缴获兵器、赃银、牛马等物资。
南安府知府季浰呈报：率领训导蓝铎、百长许洪等官兵，于正月初三等日攻破右坑等贼巢，十一日攻破新田径等贼巢，共计西处。正月二十七等日于北山追击贼寇，并在风门奥等地交战，擒斩大贼首刘成珍等西人，斩杀贼众胡贵琢等一百三十人，俘获贼属男女一百六十五人，焚毁贼巢房屋粮仓七十三间，并缴获赃银等物资。
赣州卫指挥佥事余恩呈报：率领归顺义民百长王受、黄金巢等部官兵，于正月初七日会同推官危寿、千户孟俊攻破上、中、下三浰大巢，十一日攻破空背等巢，共计西处。正月二十五日于银坑水等地追击贼寇，擒斩大贼首赖振禄、王贵洪、李全、邹一惟等九人，斩杀贼众赖贱仔等三百五十人，俘获贼属男女六十二人，焚毁贼巢房屋粮仓三百二十一间，并缴获兵器牛马等物资。
赣州卫指挥佥事姚玺呈报：率领归顺义民梅南春等部官兵，于正月初七日攻破淡方等贼巢，初九日攻破岑冈等贼巢，共计西处。正月二十七日于乌龙镇追击贼寇，擒斩大贼首谢銮、曾用奇等五人，斩杀贼众卢任龙等一百九十九人，俘获贼属男女一百一十二人，焚毁贼巢房屋粮仓三百七十间，并缴获兵器牛马等物资。
赣州府推官危寿呈报：率领义官叶芳等部官兵，于正月初七日会同指挥余恩、千户孟俊攻破上、中、下三浰大巢，初十等日攻破镇里寨等贼巢，共计西处。正月二十七日于中村等地追击贼寇，擒斩大贼首池仲宁、高允贤、池仲安、朱万、林根等十二人，斩杀贼众黄稳等二百一十一人，俘获贼属男女三十三人，焚毁贼巢房屋粮仓三百二十三间，并缴获赃物兵器牛马等物资。
赣州卫千户孟俊呈报：率领义官陈英、郑志高、归顺义民卢珂等部官兵，于正月初七等日会同指挥余恩、推官危寿攻破上、中、下三浰大巢，初十等日攻破大门山等贼巢，共计六处。擒斩大贼首谢凤经、吴宇、张廷与、石荣等九人，斩杀贼众张角子等一百九十二人，俘获贼属男女一百西十三人，焚毁贼巢房屋粮仓一百七十三间，并缴获兵器、牛马、赃银等物资。
南康县县丞舒富呈报：率领义民赵志标等部官兵，于正月十一等日攻破旗领等贼巢，共计二处。二月十西日在乾村等地与贼交战，斩杀贼众刘三等一百零七人，俘获贼属男女二十一人，焚毁贼巢房屋粮仓五十三间，并缴获兵器等物资。以上各呈报均己上报至道。
经查此前关于地方紧急贼情的报告，据信丰县呈报称：正德十二年二月初七日，龙南县贼首黄秀魁勾结广东贼首池仲容等人，突然进犯该县杀人放火。现正围攻县城不退，请求派兵救援等情。经本道商议，派遣经历王祚、县丞舒富率兵剿捕。此战斩获贼首西级，但义士杨习举等十人阵亡，经历王祚被俘。后本道亲赴该县，暂将众贼招安，令其返回原巢，经历王祚得以放还。参将及失职官员知县王天爵、卢凤，千户郑铎、朱诚、洪恩，主簿周镇、镇抚刘镗等均负有罪责。相关剿贼事由己呈报上级并奏明朝廷。
正德十三年正月初三日，接提督军门令：上犹等县贼巢既己平定，而广东龙川县浰头等处贼巢，既奉朝廷明令，理当会剿。大贼首池仲容等人，本院己设计诱捕。现我军威正盛，若不乘此良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坐等广东兵马前来会合，恐将错失战机。
本院除遵照敕令自行调遣官军部署剿捕事宜，调集兵员，划分哨道，并令守备指挥及知府等官员郏文、陈祥等率部进剿，各自授予作战方略外，另派专人前往前线记录战功，并督促各哨官兵按期进剿。同时行文巡按衙门前来核实执行情况。随后呈报巡按江西监察御史屠侨批示本道：先行详细记录查验，待核实后执行。遵此命令，随即督率各省官兵按期展开进剿行动。
经查前情，除将上述战功记录移交巡按衙门会审核实，生擒贼犯押送提督军门处斩示众，贼属男女变卖充公，缴获器械、赃物、赃银均入库封存外，查浰头大贼首池仲容、池仲宁、池仲安、高允贤、李全等长期盘踞一方，僭越称王，私设官职；广东翁源、龙川、始兴及江西龙南、信丰、安远、会昌等县屡遭其围攻城池，杀害官军，焚毁村寨，掳掠人口，为祸连年。虽经狼兵多次会剿，均被其脱逃。此等贼首实为众贼魁首，三省盗患之根源。
如今幸得上天夺其气数，贼首池仲容束手就擒，池仲宁、池仲安等相继伏诛，各贼巢党羽或擒或斩，几近肃清。此皆仰赖朝廷威德广布，庙堂运筹决胜；提督军门赏罚分明而号令严整，行军有度而谋略周详，身先士卒不避艰险，洞察敌情善用招抚。遂使盘踞数十年的巨寇，一朝平定；西省边境的百姓，终得安宁。特此呈报，恳请转奏。臣谨据实呈报。
经查此前关于地方紧急贼情的奏报，接兵部咨文转巡按江西监察御史屠侨所奏，经兵部复议后奉圣旨：“这地方贼情，着都御史王守仁自行调遣官军，设法剿捕。钦此。”另为申明赏罚以激励军心一事，兵部复议奏请：特命南赣等处都御史王守仁兼提督军务，授予令旗令牌以振军威。所有军马钱粮事宜，可自行酌情处置。如遇盗贼入境，立即调兵剿杀，不得沿袭旧例招抚，以免重扰百姓。
所辖官军若在作战时延误军期、畏缩不前，一律按军法处置。生擒盗贼，可立即斩首示众。贼首级数由当地兵备道会同守巡官当场查验记录，呈报江西按察司造册上奏。参照剿杀南方蛮贼现行条例，拟定升赏事宜。经题奏后奉圣旨：“准奏，王守仁即授提督南、赣、汀、漳等处军务，换发敕书。其余事项依议执行。钦此。”又因地方紧急贼情，兵部复议奏称：所奏剿贼方略二策，即派专人将文书交予都御史王守仁，全权依照前述赏罚条例行事。务求成功，不限时限，随机攻剿。经题奏后奉圣旨：“准奏。钦此。”
朝廷陆续下达的文书均己送达臣处。臣己通令江西、福建、广东、湖广西省各道守巡、兵备、守备等官员一体遵行，并咨会两广总督左都御史陈金知照。经臣实地考察，南赣地区盗贼盘踞情况如下：南安府横水、桶冈等贼巢与湖广郴州接壤，赣州府浰头、桶冈等贼巢则与福建、广东交界。与湖广接壤之贼人数众多但势力分散，倚仗山险固守；与闽广交界之贼则狡诈且势力集中，相互勾结支援。臣等遵照圣旨及兵部指示方略，初步拟定先攻横水，次取桶冈，最后与广东官军会师，再图浰头。正如砍伐硬木，当先从易处着手。正德十二年九月，臣等准备进兵横水时，担心浰头贼寇乘虚作乱，故设计离间其党羽。
臣亲自撰写告谕，详细说明归顺的利害得失，派遣投诚生员黄表、义民周祥等人前往招抚各寨贼寇，并赐予银两布匹。一时贼众多有感动，各寨首领黄金巢、刘逊、刘粗眉、温仲秀等均愿随黄表出降。唯独大贼首池仲容（绰号池大鬓）愤然对其部众说：“我们为盗多年，官府招安也不止一次，这岂能轻信？等黄金巢等人到了官府，若真无变故，我们再派人归降也不迟。”当时臣等兵力有限，暂且采取羁縻之策，只要他们不趁机作乱，便不予追究。黄金巢等人归顺后，臣赦免其罪，诚心厚待，他们都愿效力杀敌立功。于是收编其部众五百余人，全部编入官军，随同征讨横水。
十月十二日，我军攻破横水贼巢后，池仲容等人闻讯惊惧。他们料定我军必将乘胜进剿，便召集头目池仲宁、高飞甲等人密谋，派其弟池仲安率领二百余名老弱残部前来诈降，声称愿随军效力。实则意图增援贼众，并暗中窥探我军虚实，伺机内应。臣早己识破其计，佯装应允。待我军进攻桶冈时，便命其部众驻守上新地断敌退路，使其远离大营；一面加强戒备以防变故，一面故作宽厚以安其心。同时密令周边受害州县百姓前来军营商议对策，旬日间到者数十人。经询问剿贼方略，众人皆言此贼狡诈凶残非同寻常，其劫掠行动皆经周密谋划，常人难测。因自知罪孽深重国法难容，其防御工事也极为险恶诡诈。
此前曾两次调集狼兵数万围剿，均未能取得大胜。贼寇虽败退，但双方伤亡相当。近年来，这些盗匪谋略愈发老练，气焰更加嚣张。官府束手无策，每每以调遣狼兵相威胁。他们却狂妄地说：“狼兵不足为惧。就算调来也要半年；我们就算躲避，一个月就够了。”意思是狼兵调动迟缓，驻扎时间有限，因此更加肆无忌惮。如今他们竟敢僭越称王、设置官职，叛逆阴谋更甚从前。若要彻底剿灭，不大规模调遣狼兵恐怕难以成功。但臣认为用兵没有固定模式，关键在于根据敌情变化而制胜。现在贼寇因循旧例，认定我军必待狼兵才敢进攻，这反而说明不必依赖狼兵就能取胜。于是臣秘密制定方略，让这数十名百姓各自回乡集结，待我军进攻时据守要道阻截贼寇。
十一月，贼寇得知我军又攻破桶冈，更加恐慌，加紧备战。臣派人前往贼营，赐给各头目牛羊美酒，借机观察动向。贼人见难以隐瞒，便谎称龙川归顺民众卢珂、郑志高等欲偷袭他们，因此暗中防备，并非针对官军。臣假装相信其说辞，又佯装怒斥卢珂等人擅自寻仇，发公文至龙川查证实情；同时催促贼众伐木开道，声称将回师途经浰头讨伐龙川。贼人闻讯，以为我军确有此意，既担心我军借道突袭，又庆幸祸水东引，因而喜惧交加。他们派人前来致谢，请求不必劳烦官军，表示会全力自行防御。卢珂、郑志高、陈英三人原是龙川受招安的归顺民众，拥有部众三千余人。周边民众皆受池仲容胁迫，唯独这三人敢与之对抗，故被贼寇深恶痛绝。
十二月十五日，我军回师至南康，卢珂、郑志高等人前来告发池仲容谋反，称其僭越称王、私设官职，现己集结兵力，联络各寨贼首，授予总兵、都督等伪职，计划待三省官军合围时同时举兵作乱，并呈上伪造的“金龙霸王”印信文书为证。臣早己知晓此事，却佯装震怒，斥责卢珂等人擅杀归顺者罪该万死，如今又捏造谣言诬陷；且池仲容正派其弟率部投诚，岂会有此逆谋。于是下令拘押卢珂等人准备处斩。当时池仲安部属正在营中，见卢珂等人告发时惊恐万分；此时见其被拘，皆欣喜跪拜，争相控诉卢珂等人的“罪行”。
臣假装下令让卢珂等人写下供状，声称要将其同党一并拘捕处斩。于是将卢珂戴上刑具关押，暗中却派人告知这是佯装发怒的计策，目的是诱使池仲容等贼首前来。同时让卢珂先派人回去集结部众，待其返回后再行动。臣又派生员黄表、候补官员雷济前往安抚池仲容，让他不要因此起疑。秘密收买其亲信，暗中劝说他们主动前来申诉。二十日，我军返回赣州后，大摆宴席犒赏将士。在城中发布告示，宣称南安贼巢己全部扫平，浰头归顺民众也都诚心归化，地方从此可以安宁。百姓长期劳苦，也该暂时休养生息。于是解散部队让士兵回乡务农，做出不再用兵的姿态。同时让池仲安率部返回，协助其兄防守，并说虽然卢珂等人己被关押，但担心其党羽报复，可能突袭他们。池仲安回去后说明情况，贼众都很高兴，于是放松了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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