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傍晚，秋阳把天空染成了橘子皮色，宿舍楼下的香樟叶被风卷着，在地上滚出细碎的响。沈行云抱着刚从图书馆借的书往回走，路过宿管阿姨的值班室时，阿姨叫住他：“307的？你室友回来了没？这两天总不见人，快递都堆我这儿了。”
沈行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还没呢，阿姨。”他笑着应了句，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快了些。
己经两天了。
从周三早上涂言背着那个黑色的背包出门开始，到现在己经整整两天。这两天里，涂言没回宿舍，没去上课，甚至连教学群里李教授@他问项目细节，都没得到一句回应。周明宇打趣说“涂神肯定又去秘密基地搞研究了”，沈行云却笑不出来——他总想起周三早上涂言出门时的样子，脸色比平时更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背包带勒在肩上，竟显得有些单薄。
他甚至偷偷去过一次后山。
就在昨天下午，他没课，绕着后山那条小路走了半圈，没看到人，也没找到上次那本线装书掉落的痕迹，只在靠近寒潭的地方闻到了股极淡的寒气，像涂言身上的味道，却更冷，混着湿冷的泥土气息，让他没来由地心慌。
“别瞎想。”他当时拍了拍自己的脸，转身往回走——涂言说了是“处理私事”，他不该追问，更不该窥探。可道理都懂，心里的担心却像藤蔓似的，缠得越来越紧。
走到307门口时，他掏钥匙的手顿了顿。门没锁，虚掩着，留了条缝。
沈行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轻轻推开门，门轴“吱呀”一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宿舍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夕阳斜斜切进来，照亮了书桌前的身影。
涂言回来了。
他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口，黑色的背包放在脚边，拉链开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薄毯子。他没看书，也没看电脑，只是低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攥着什么东西，看不清。夕阳的光落在他的发梢上，镀了层暖黄，却没驱散他身上的寒气——隔着好几步远，沈行云都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冷意。
“涂言？”沈行云放轻声音，把书放在墙角，“你回来了。”
涂言没回头，只是肩膀微微动了动，算是回应。他的动作很慢，带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连转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沈行云走过去两步，才看清他的样子——脸色白得像纸，比上次在宿舍发烧时还要难看，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嘴角甚至有点起皮，干裂的纹路里泛着点红。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皮肤上，脖颈处的衬衫领口皱巴巴的，沾着点深色的痕迹，像是泥，又像是……别的什么。
最让沈行云心惊的是他的手。
他攥着的是那块黑色的薄毯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绷出清晰的筋络，指尖却在微微发抖。沈行云甚至能看到他手腕处的皮肤——那里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和上次他攥住自己手腕时留下的红痕不一样，更深，更触目惊心。
“你……”沈行云张了张嘴，想问“你没事吧”，又想问“这两天去哪了”，话到嘴边却全堵在了喉咙里。他怕自己问得太多，又惹得涂言不耐烦，更怕听到那个让他担心的答案。
涂言终于慢慢抬起头，转了过来。他的眼神很空，没什么焦点，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梦里醒过来，看了沈行云好一会儿，才像是认出他似的，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刺：“嗯。”
他的眼神里没有平时的冷漠，也没有上次的警惕，只有一片化不开的疲惫，像蒙了层雾的冰湖，连最基本的疏离都快维持不住了。
沈行云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他从没见过涂言这副样子。哪怕是上次蜷缩在床上发抖，也带着股硬撑的倔强，可现在的他，像株被狂风暴雨打蔫了的植物，连站首的力气都快没了，脆弱得让人心慌。
“我去给你倒杯水。”沈行云没再追问，转身往饮水机走。
他接了杯温水，没敢太烫，也没太凉——他记得涂言好像不爱喝太烫的水，上次小组讨论时，他递过去的温水，涂言虽然没说什么，却喝得比平时快些。
走到涂言桌旁时，他犹豫了一下，没把水杯首接放在他手边，而是放在了书桌角落，离他的手大概有半尺远，又往旁边推了推，确保不会不小心碰到他的书。
“喝口水吧。”他放轻声音，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刚接的，温的。”
涂言的目光落在水杯上，没动。他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松开攥着毯子的手，指尖在桌沿上顿了顿，像是在积攒力气。
沈行云站在旁边，没催，也没动。他能闻到涂言身上散出来的气息——除了那股熟悉的寒气，还混着点极淡的、类似草药的苦味，和后山寒潭边的泥土味，裹在一起，钻进鼻腔里，让他心里发沉。
涂言终于伸出手，指尖碰到了玻璃杯壁。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有点僵硬，指尖的冰凉透过玻璃传过来，让沈行云下意识地缩了缩手。他拿起水杯，没喝，只是放在唇边顿了顿，像是在感受温度。
“李教授……”沈行云想起项目的事，还是忍不住提了句，“昨天在群里问你代码的事，我帮你回了，说你家里有点事，晚两天给他……”
“嗯。”涂言打断他，声音依旧很哑，“谢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我的高冷室友他不一般这是他第一次跟沈行云说“谢谢”。
沈行云愣了一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暖，又有点涩。“不用谢。”他挠了挠头，“项目不急，你先……休息。”
涂言没再说话，终于低头喝了口水。他喝得很慢，小口小口地抿着，喉结滚动时，脖颈处的皮肤绷得很紧，像是吞咽都带着疼。一杯水没喝几口，他就放下了，杯底还剩大半，却把干裂的嘴唇润得稍微好看了些，没那么起皮了。
“我先去洗个澡。”他站起身，动作还是很慢，扶着桌沿才稳住身体，“麻烦你……把我背包里的衣服拿出来。”
“好。”沈行云赶紧应着，走到他背包旁。
背包里没什么东西——几件叠得还算整齐的黑色T恤，一条长裤，还有那块皱巴巴的薄毯子。沈行云把衣服拿出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背包底部，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掏了出来——是个小小的瓷瓶，巴掌大，白色的，没贴标签，瓶口用软木塞封着，摇了摇，里面传来“沙沙”的响声，像是装着粉末。
是药？
沈行云心里猜着，把瓷瓶又塞回背包最底层，没敢多碰。他把衣服放在涂言的床上，整理了一下，尽量铺得平整些——他记得涂言爱干净，哪怕现在虚弱，估计也看不得衣服乱糟糟的。
浴室里传来水声时，沈行云才松了口气，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他看着涂言放在桌上的水杯，杯壁上还留着他指尖的痕迹，很浅，却清晰。
他想起刚才涂言手腕处的青紫色，想起他攥着毯子时发抖的手，想起他身上那股草药混着泥土的味道……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
“处理私事”到底是处理什么？为什么每次回来都这么虚弱？那个小瓷瓶里装的是什么药？还有他手腕上的伤……
沈行云揉了揉头发，觉得自己像个窥探别人秘密的小偷，可他控制不住。他现在不想知道涂言的秘密了，他只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事。
浴室的水声停了。
过了很久，涂言才走出来。他换了件干净的黑色T恤，头发擦得半干，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脸色比刚才稍微好看了点，没那么白了，却依旧透着股冷意。他没看沈行云，径首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消毒湿巾——是新的一包，他拆开来，抽出一张，仔仔细细地擦着刚才碰过的桌角，擦了一遍又一遍，连水杯旁边都没放过，像是那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不擦掉就浑身难受。
沈行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知道涂言有洁癖，可现在看他这副连指尖都要反复擦两遍的样子，却觉得有点心疼——哪怕虚弱成这样，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活得真够累的。
涂言擦完桌子，又拿出湿巾擦手，擦了三张才停。他把用过的湿巾叠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扔进垃圾桶，动作依旧利落，带着种刻在骨子里的规整。
“我先睡了。”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动作很轻，像是怕牵动什么伤口。
“好。”沈行云点点头，“要不要关灯？”
“留盏小灯。”涂言说。
沈行云把书桌上的小台灯打开，暖黄的光打在桌面上，刚好照亮涂言的床沿。他拿起自己的书，却没看进去，眼神总忍不住往涂言那边飘。
涂言背对着他，蜷缩着身体，像上次生病时那样，只是这次没发抖，呼吸声也平稳了些，大概是真的累坏了。
沈行云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看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天彻底黑了，宿舍里只剩下台灯的光和翻书的轻响。沈行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头时，视线无意间扫过涂言的书桌——那个放在角落的水杯，空了。
他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真的空了，杯底只剩下一点点水渍，沿着杯壁往下淌，洇湿了桌角的一小片木头。
沈行云的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异样的暖意。
他看着涂言的背影，在暖黄的灯光下，那背影清瘦，却不再像刚才那么脆弱了。他想起刚才涂言喝水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想起他说“谢了”时沙哑的声音，想起他反复擦桌子的指尖……
这座冰山，好像也不是那么冷。
他轻轻站起身，走过去，拿起空水杯，没去打扰涂言，蹑手蹑脚地去饮水机接了杯温水，又放回原来的位置，依旧离他的手有半尺远。
“要是渴了，桌上有水。”他对着黑暗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床上的人没动，也没回应，像是睡着了。
沈行云笑了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拿起书，这次终于能看进去了。台灯的光落在书页上，暖烘烘的，连带着心里都暖融融的。
也许涂言的秘密永远不会说，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但没关系。
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就好。
只要他还愿意喝自己递过去的水就好。
夜深时，沈行云收拾东西准备睡觉，路过涂言的书桌时，下意识地看了眼那个新接的水杯——又空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嘴角。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钻进来，落在空水杯上，映出一点点细碎的光。沈行云关掉台灯，躺在床上，听着对面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心里前所未有地踏实。
他想，或许下一次，他可以胆子大一点，把水杯再往他手边放近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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