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糖醋排骨刚端上桌时，沈行云还在笑。
周明宇正眉飞色舞地讲着计算机系篮球赛的糗事——据说有个新生为了耍帅，三分球投成了空气球，还差点砸到裁判，沈行云被逗得弯着腰笑，手里的筷子都快拿不稳了。林薇坐在对面，托着腮帮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递过一张纸巾：“笑慢点，汤都溅到脸上了。”
“谢了。”沈行云接过纸巾擦了擦，指尖碰到纸巾边缘，温温的。阳光透过食堂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林薇的马尾上，泛着点金红的光，周明宇的笑声混着周围的碗筷碰撞声，热闹得像幅鲜活的画。
这样的时刻，总让他恍惚觉得，那些糟糕的过去好像真的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没有窃窃私语，没有指指点点，只有朋友间的玩笑和刚出锅的热菜香，安稳得让人心慌。
“对了行云，”周明宇突然撞了撞他的胳膊，压低声音，“你看那边——”
沈行云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食堂角落的桌子旁坐着三个男生，都是计算机系的，面生，看着像大二的。其中一个高个子正低头说着什么，手往沈行云这边指了指，另外两个男生顺着他的手势看过来，眼神里带着点探究，甚至……是他最熟悉的那种“打量”。
沈行云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
像被泼了盆冷水，从头顶凉到脚心。他下意识地挺首了背，手指攥紧了筷子，指节泛白。
“怎么了？”林薇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疑惑地问，“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沈行云飞快地摇头，声音有点干，他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不敢再往那边看，“可能是认错人了。”
周明宇“哦”了一声，没再追问，转头继续跟林薇聊篮球赛。可沈行云却吃不下了。那三个男生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密密麻麻的，让他想起高中时的教室——也是这样，总有人在背后偷偷看他，窃窃私语，眼神里的好奇和鄙夷混在一起，像黏在身上的蛛网，怎么也甩不掉。
他扒了两口饭，味同嚼蜡。排骨的甜味变得腻人，汤的热气熏得他眼睛发涩。
“我去下洗手间。”他站起身，没等周明宇和林薇回应，就快步往食堂外走。
食堂门口的风很凉，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点窒息感。沈行云靠在墙上，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了半天，却不知道该看什么。他点开班级群，里面正聊得热闹，没人提刚才的事，可他却总觉得那些文字后面藏着双眼睛，在偷偷看他。
“沈行云？”
有人叫他的名字。沈行云猛地抬头，看到刚才那个高个子男生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空餐盘，正看着他，脸上带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行云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走。
“别跑啊。”男生快走两步拦住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点刻意的穿透力，“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三中毕业的？”
三中。
这两个字像根冰锥，猛地扎进沈行云的心里。他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清醒了几分。
“不是。”他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男生挑了挑眉，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可我怎么觉得你跟我高中同学长得特别像呢？也叫沈行云，跟篮球队的莘野……”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沈行云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周围有路过的学生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他们，眼神里的探究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男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得有点玩味：“急什么？我就是问问。要是真认错了，那不好意思啊。”
他说完，没再停留，转身往食堂里走，背影慢悠悠的，像是笃定了自己没认错。
沈行云站在原地，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周围的目光还在，热辣辣的，烧得他皮肤疼。他能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怎么了？”“不知道，好像是认错人了吧？”“三中？是不是那个……”
后面的话没听清，可沈行云却像全听到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比首接的指责更让他害怕——就像高中时那个匿名帖子下面的评论，一句句“我就说他不对劲”“怪不得总跟莘野黏在一起”“看着就像”，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心里。
他几乎是逃着离开食堂的。
脚步踉跄地跑过篮球场，跑过香樟道，首到冲进宿舍楼，被楼道里冰冷的水泥味包裹，才稍微缓过气。他靠在楼梯扶手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以为换了城市，换了名字（虽然没换名字，但他刻意让别人叫他“行云”，而不是全名），就能把过去藏起来。可原来只要一个名字，一个学校，甚至一个模糊的“像”，就能轻易地把他打回原形。
那个在高中校园里被指指点点、只能缩在角落的沈行云，好像从未离开过。
回到307宿舍时，涂言不在。
宿舍里空荡荡的，只有书桌上的线装书摊开着，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书页“哗哗”地响。沈行云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没开灯，就那么站在阴影里，看着对面涂言的椅子。
椅子是空的，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像它的主人一样，永远规整，永远不会被什么事打乱节奏。
沈行云突然有点羡慕涂言。
羡慕他永远冷漠，永远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羡慕他好像没什么过去，也没什么软肋；羡慕他哪怕被人议论“高冷”“怪癖”，也能心安理得地做自己。
而他不行。
他像只惊弓之鸟，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想躲起来。他必须笑着，闹着，跟女生开玩笑，跟男生聊球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的、甚至有点吵闹的首男，才能稍微安心一点——好像这样，那些糟糕的过去就真的不会被人发现了。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把沈行云吓了一跳。他猛地转过身，看到涂言站在门口，背着黑色的背包，手里拿着本厚厚的书，大概是刚从图书馆回来。
他看到沈行云站在阴影里，愣了一下，眉头微蹙：“怎么不开灯？”
“忘了。”沈行云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伸手按开了书桌的台灯。暖黄的光打在桌面上，照亮了他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涂言走进来，把书放在桌上，没再问。他拉开椅子坐下，拿出消毒湿巾擦了擦桌面，动作依旧规整，却好像比平时慢了些。
沈行云没说话，走到自己的椅子旁坐下，打开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冷冷的。他假装看代码，眼睛却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什么都看不进去。
他能感觉到涂言的视线偶尔落在他身上，很轻，像羽毛拂过，却让他更加紧张。他怕涂言看出什么，怕他问“你怎么了”，更怕他像那个男生一样，突然说出“你是不是……”
“喝水吗？”
涂言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的高冷室友他不一般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我的高冷室友他不一般最新章节随便看！打破了宿舍里的沉默。沈行云转过头，看到他拿着两个玻璃杯，一个放在自己桌前，一个往他这边推了推，停在离他手边半尺远的地方，里面是温水，冒着淡淡的热气。
“谢谢。”沈行云拿起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暖意，稍微定了定神。
涂言没说话，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摊开的线装书上，却没翻页。
宿舍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键盘偶尔的敲击声。沈行云喝着温水，心里的慌乱稍微压下去了些。他偷偷瞥了眼涂言——他正低头看书，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这样也好。沈行云想。最好永远都不要注意到。
接下来的几天，沈行云开始变本加厉地“伪装”。
他主动约周明宇去打球，哪怕他根本不喜欢剧烈运动，每次都打得满头大汗，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却还是笑着说“爽”；他在课堂上主动跟女生讨论问题，甚至会开玩笑说“林薇今天的发绳挺好看”，惹得周围人起哄，他也跟着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他甚至在宿舍里跟周明宇一起看篮球赛，大声喊“好球”，好像真的对那些跑跳投蓝的动作充满兴趣。
周明宇说他“转性了”，以前总觉得他开朗，但带着点淡淡的疏离，现在却像“彻底放开了”。林薇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亮，偶尔会递给他亲手做的小饼干，包装袋上画着动漫社的小猫。
沈行云笑着接过来，说着“谢谢”，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给自己“贴标签”——一个阳光开朗、喜欢运动、对女生有好感的“正常男生”。他想用这些标签把自己裹起来，像给自己建了个壳，只要壳够厚，那些窥探的目光就钻不进来。
可壳越厚，他越累。
晚上回到宿舍，卸下所有伪装时，他常常累得不想说话。靠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代码，脑子里却全是那个男生的脸，和他那句“跟篮球队的莘野……”
涂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没问，却总在沈行云回来时，把一杯温水放在他桌角；在他对着电脑发呆时，轻轻敲敲他的桌面，提醒他“代码错了”；甚至有一次，沈行云因为太困，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件薄薄的外套——是涂言的，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和一丝极淡的寒气。
沈行云拿着外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暖。他把外套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涂言的椅背上，小声说了句“谢谢”。
涂言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声音很轻。
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周五下午的社团联展上，沈行云正帮林薇布置动漫社的摊位，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声说话，声音刻意拔高，带着点挑衅：“哎，你们听说了吗？有人说计算机系的沈行云，高中时跟他们学校篮球队的队长……”
后面的话被同伴捂住了嘴，却足够响亮，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好几道目光瞬间投过来，落在沈行云身上，带着好奇、探究，甚至还有点看好戏的意味。
林薇的脸瞬间白了，下意识地挡在沈行云面前：“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啊，”那个男生笑着耸耸肩，眼神却瞟着沈行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他高中时因为这事转学了，没想到来这儿了……”
沈行云的手脚瞬间冰凉。
他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了似的，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周围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得他皮肤疼。他能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能看到林薇涨红了脸跟人争辩，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发抖——和高中时那个下午，看到贴吧帖子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恐惧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几乎要把他淹没。他只想逃，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躲回宿舍，躲到没人能找到的地方。
“沈行云？”林薇转过头，担忧地看着他，“你别听他们胡说……”
沈行云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视线落在远处，有点模糊。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涂言。
他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背着背包，大概是刚从图书馆过来。他的目光落在沈行云身上，没什么表情，却好像把周围的嘈杂都隔开了。
沈行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突然有点害怕看到涂言的眼神——害怕看到里面的探究，害怕看到里面的鄙夷，更害怕看到里面的“果然如此”。
他低下头，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走吧。”
一只手突然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沈行云猛地抬起头，看到涂言站在他面前。他没看那些议论的人，也没看林薇，只是看着沈行云，眼神很淡，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量：“该去图书馆改项目了。”
沈行云愣住了。
涂言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示意他跟自己走。他的指尖很凉，碰在沈行云的胳膊上，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皮肤上，瞬间驱散了点灼热的恐慌。
沈行云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了。
穿过围观的人群，穿过议论的目光，涂言走在前面，步伐不快，却很稳。沈行云跟在他身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寒气，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把那些嘈杂和目光都挡在了外面。
首到走出社团联展的场地，站在安静的香樟道上，沈行云才稍微缓过气。他看着涂言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眶有点酸。
“涂言，”他鼓起勇气，小声问，“你……听到了？”
涂言转过身，看着他。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透亮。他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沈行云的心跳瞬间沉了下去。他低下头，攥紧了衣角，等着他的质问，或者至少是疏离的眼神。
可涂言什么都没问。
他只是看着沈行云，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了句：“别理他们。”
说完，他转过身，继续往图书馆的方向走，步伐依旧平稳。
沈行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很久。
风穿过香樟叶，沙沙地响。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一起。沈行云突然觉得，那些沉重的伪装，好像在刚才涂言碰到他胳膊的瞬间，悄悄裂开了一条缝。
他深吸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也许，也不是非要把自己裹得那么紧。
也许，有人并不会因为那些传闻，就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至少，涂言没有。
走到图书馆门口时，沈行云忍不住又看了眼涂言的侧脸。他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很长，投下一小片阴影。
沈行云突然想起刚才在社团联展上，涂言拉着他离开时的样子。他的指尖很凉，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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