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出租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剩下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声，以及屋内老旧的冰箱发出的沉闷嗡鸣。
灯光昏黄，勉强照亮这方狭小破败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廉价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刺鼻香气。
苏晚坐在唯一的家具——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板床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黑色邀请卡放在相对干净的枕头上。它像一枚来自异世界的黑色符文，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则死死盯在放在地板上的那双鞋。
破旧，廉价，鞋面磨损严重，鞋帮开胶的地方被她用劣质的胶水勉强粘合，留下了难看的白色痕迹。苏莹踩踏留下的污渍还隐约可见。
这就是她的“水晶鞋”？
荒诞感几乎让她笑出声，可嘴角刚扯动一下，眼眶却先酸涩起来。
她用力眨回那点不争气的湿意，伸手将鞋子拿了起来，指腹着粗糙的鞋面。
赌吗？
就赌那个发出邀请的人，别有所图，不会在入口处就让她难堪。
就赌那场舞会的光线足够昏暗，面具足够遮脸，没人会低头去注意一个女人的鞋是否名贵。
就赌那句“水晶鞋静候其主”，是一个可以被钻的空子！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不需要花费巨额金钱就能踏入会场的办法——穿着这双破鞋去！
然后，假装它就是那张邀请卡所暗示的、属于她的“凭证”！
疯狂！这太疯狂了！
一旦赌输，她可能会被当做试图混入的小丑，被毫不留情地扔出来，甚至遭到更可怕的对待。
那个能举办如此神秘舞会的主人，绝对是她惹不起的存在。
可是……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尊严？早在夜店被泼酒夺鞋时就己碎了一地。
生命？如果复仇无望，苟延残喘又有什么意义？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支撑着她。
赌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真的就这样邋里邋遢地跑去。
礼服和面具，她必须想办法解决。至少要看起来……不至于一眼就被判定为“不合格”。
礼服……
苏晚站起身，走到那个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掉漆的简易衣柜前，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柜门。
里面挂着的衣服寥寥无几，大多是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还有两套“迷醉”夜店统一发放的、料子廉价的推销员制服。
她的目光越过这些，落在最里面，一个用干净布袋小心包裹起来的东西上。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将那个布袋取了出来。
解开系带，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礼服裙映入眼帘。
这不是什么奢侈高定，甚至不是新的。这是她母亲生前留下的一条裙子。
款式有些过时了，但料子是极好的真丝，经典的墨蓝色，上面用同色系丝线绣着繁复而低调的缠枝花纹，在昏黄的灯光下流淌着静谧温润的光泽。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少数几件遗物之一，也是她从苏家带出来的、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
多少次山穷水尽，她都没舍得卖掉它。
她将裙子轻轻展开，贴在身前，走到墙上那面有裂纹的镜子前。
裙子是母亲年轻时的尺寸，她穿上略有些宽松，尤其是腰身那里。但长度和整体感觉，莫名地契合她此刻清瘦的身形和冷冽的气质。
墨蓝色极其衬她苍白的肤色，仿佛能将所有光线都吸入，只凸显出她那双过于明亮、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
“妈……”她低声喃喃，指尖抚过冰凉丝滑的布料，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早己远去的力量和温暖。
就是它了。
虽然旧，但它的质感和底蕴，或许能帮她撑过第一眼的审视。
接下来是面具。
她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昨天买水果时附带的一个硬质纸袋上。纸袋是哑光的深蓝色，上面没有任何logo。
一个念头闪过。
她拿起剪刀，小心地将纸袋拆开，抚平，比划着大小。
然后，她凭借着记忆里某些模糊的时装杂志图片，用铅笔在纸袋内侧勾勒出一个简易的半脸面具轮廓，能遮住眼睛和鼻梁上半部分。
剪裁，折叠，用之前补鞋子剩下的强力胶水粘合边缘……
她的手指并不灵巧，甚至有些笨拙，但极度专注。汗水从额角滑落，她也顾不上擦。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一个粗糙却颇具造型感的半脸面具雏形，出现在她手中。深蓝的底色，没有任何装饰，显得有些单调甚至寒酸。
苏晚蹙眉想了想，视线再次落在那件礼服上。
她咬咬牙，拿起剪刀，极其小心地从礼服内侧不显眼的地方，拆下了一小段同色系的绣花丝线。
然后，她用细针，耐心地将这几段丝线缠绕在面具的眼角边缘，勾勒出类似羽毛的纹路。虽然简陋，却瞬间让这个纸袋面具多了几分神秘和独特的艺术感。
做完这一切，天己经亮了。
她看着摆在床上的三样东西：母亲的旧礼服、自己手工做的纸面具、以及那双破旧却擦得尽量干净的平底鞋。
寒酸，可怜，像一场拙劣的cosplay。
但她看着它们，眼底却燃着光。
这是她的战袍，她的盾牌，她的武器，她通往复仇之路的第一张赌桌筹码！
她将礼服和面具仔细收好，然后把那双鞋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接下来三天，她像往常一样去“迷醉”上班，忍受着艾伦的挑剔和苏莹可能再次出现的风险，拼命赚钱。
她吃得很少，尽可能地把每一分钱都省下来。
她甚至偷偷去附近的慈善商店，用极低的价格淘到了一条二手的、但质地还不错的暗色披肩，可以用来搭配礼服，遮挡可能不合身的部位。
每一天晚上，她都会拿出那张邀请卡看很久，反复确认时间地点，在脑中预演着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思考着应对的话语。
紧张、恐惧、期待、孤注一掷的疯狂……种种情绪交织在她心中，几乎要将她撕裂，却又被她强行压下。
她就像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弦。
终于，舞会当晚来临。
苏晚提前请了假，理由是身体不适。艾伦骂骂咧咧地准了，警告她扣工资。
回到出租屋，她仔细地洗了一个澡，用最廉价的护肤品仔细涂抹了全身每一寸皮肤，让连日的疲惫和憔悴被暂时掩盖。
然后，她换上了那件墨蓝色的礼服。
镜子里的女人，身形纤细单薄，礼服略显宽松，却意外地勾勒出一种脆弱而倔强的美感。
墨蓝色将她衬得肤白如雪，黑发如瀑。洗尽铅华的脸庞未施粉黛，却因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而生动无比，里面盛满了冰冷的决心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将披肩搭在臂弯，拿起那个自制的面具，最后，穿上了那双破旧的平底鞋。
鞋底接触地面的瞬间，现实的粗粝感传来，提醒着她此刻行为的荒诞与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苏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她拉低披肩，遮住大半张脸，拿起那个装着邀请卡的旧手包，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房门，融入了都市华灯初上的夜色之中。
目的地——那个位于城市另一端、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私人庄园。
幻影假面舞会。
她来了。
带着她的“水晶鞋”，奔赴一场吉凶未卜的豪赌。
而她并不知道，在她出发的同时，城市的各个角落，数辆豪车也正悄然启动，驶向同一个方向。
狩猎之夜，即将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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